我是七十年代出生的,但我的记忆应该是从八十年代开始的。
最早的记忆是妹妹出生的那一天,我和弟弟在瓜棚里玩,拿着称瓜的那个缺了沿的废旧凉竹帽瓢,你戴在我头上,我戴在你头上,玩得不亦乐乎,咯咯的笑声传出了好远。回家后,家里就多了一个小屁孩,那就是我的妹妹。
那一年是八零年,那一年我五岁了。此前的一切,我几乎是没有记忆的,尽管我也经历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可是那一段时间对我是混沌到几乎空白,所以我不知家里的交通工具是什么。
从父母的回忆中得知,那时我家是没有什么交通工具的,所有的运输工作全靠一双脚。据妈妈讲,家里自留地收的那一点红薯、玉米,需要换成钱,买比如盐一样的生活必需品,这些都是父亲走着十几里的沟坡路,用肩扛着去集市卖的。家里养的那几只老母鸡生的蛋,舍不得让孩子吃,也是她挎着篮子走到集市去卖的,然后换回一些几尺洋布外加几颗洋糖之类。据说,那时的生产队,应该有几辆大马车,供运输种子、肥料和收庄稼用。
我虽然已经有记忆了,但是家里还是过了四五年之后,才有了一辆木头做的架子车。
那辆架子车,是用自家攒了多年的木料,专门请了村里的木匠花了几天时间才制作成的,因为一切都是手工制作,所以速度很慢。家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匠人的一日三餐,那些饭菜,是极尽好的,毕竟人家是手艺人,伺候不好,怕做手脚,做出的车子不够好,最后还付了几块工钱。那工钱是家里的一大笔开资,拥有一辆木制架子车,也被写进了我家的“大事纪”,因为这辆车让父母很有成就感。
那辆车子虽然笨重,但很结实,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可算是一件大家当。所以一家人都特别爱惜,我们尽可能地避免让它风吹日晒雨淋,总是小心翼翼地在土窑里存放着,车轮子也是花了当时省吃俭用的一大笔开支买来的,更是倍加爱惜。当架子车不用的时候,一般把它靠着墙扶起来,既为节约空间,也为让车轮休息,不压着车轮。
在我们家人眼中,那架子车是有灵性的,有知觉的,他就是我们家庭中重要的一员,他为家里拉粪、拉草、拉庄稼、拉粮食,出了很多力气,需要我们的精心照料和呵护。我们一家人也常常为拥有这样一辆架子车而自豪,因为许多更穷的人家是没有架子车的,这对于我们这个山沟里的人家来说,平日里需要背东西的机会就多很多,很辛苦的。
除了搞运输,这辆架子车还是我们姐弟妹三人最好的座驾。
需要走亲戚了,或者一年偶尔让孩子去赶个十几里地外的集,都是父母驾着木车的车辕,肩上挂着绑在车前横木上的肩绳,吃力地朝前拉着架子车,另一人 则在后面掀着、推着。我们姊们三个,坐在车上上玩着闹着,那时哪知父母的辛苦,只觉得能坐上车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秋冬季节,怕我们凉着冷着,妈妈会给车箱底铺上厚厚的麦秸草,然后再在上面铺上褥子,盖上被子。小孩子嘛,毕竟能玩爱睡,加上那时的路也大多是坑洼不平的土路,顶好的是煤渣铺成的大路,所以坐在车上的我们,就象在摇篮里一样,不久就被架子车晃悠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着了,因为晃动,所以睡得特别香甜。
记得有一次,因为亲戚家比较远,三十来里路吧,所以天黑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还没有晃悠到亲戚家,第二天他家有大事,我也记不准是什么事让我们非去不可,只记得满天繁星的时候,我们还在赶路,父亲和母亲轮换着拉着架子车,另一人在后面掀着,我们三个孩子就那样躺在车厢里,盖着被子,仰面看着满天繁星,夜幕下的我们似乎格外精神,因为这样的经历我们以前几乎没有过,所以我们兴奋着、激动着、谈笑着。现在想想,那个画面也很唯美,三个孩子,两个大人,一辆架子车,在浩瀚的夜空下,在深蓝色的天幕下,在漫天繁星下,一家人就那么说着,笑着,走着,贫瘠的物质生活,并没有把我们对生活的热爱打败,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和谐,美好。
那次走亲戚回来,父母顺便绕路带我们仨孩子赶了个集,我那最小的妹妹,一见街边的摊子上倒着一大堆花生在卖,一下子就跑过去抓了人家一把花生准备吃,她幼小的心灵里还没有买卖的概念,那一刻,妈妈的感觉是心酸的,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来过街上,我比妹妹大,没有吵着要花生吃,可我也在不停地咽口水。后来,妈妈在卖家的委婉劝告下,大大方方掏出几毛牙缝里抠出的,或是舍不得让孩子吃鸡蛋,拿到集市上换来的钱,为我们买了一些花生。那花生,在当时的我们眼中和口中,就是至上的美味,然后,我们仨孩子就美美地享受了一顿,吃着那些花生的时候,我不是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因为我要慢慢地,细细地品味炒熟的花生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