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呢,先谈谈讨人厌的人,
讨人厌者是心境窄的,这就是他所以讨人厌的缘故。他在一条很窄狭的道上作漫长的讲述。他不晓得别人的心智有许多别的兴趣。这不仅是心的宽度,而且是一种大的背景,包括许多方面,这是你的心智大体的组织和分配。人的心智要适当而均衡。
这种均衡的关键是极重要的。在你所储存的思想、计划、目标、兴趣等,有些是很重要的,有些是不太重要的。无论你是讲一个故事,下一个结论,举一个例子,辩驳一个理由,讨论一个计划,如果你有一种适当的轻重规划,则结果很清楚而有趣,如果无大小轻重之分,是一些琐碎的细节,则结果令人觉得平淡讨厌。前者是有计划的,后者是零零碎碎堆砌的。
讨人厌者是单调的,都是一个颜色,一种声音,一样的重要。他把到处都堆塞着不相称的琐碎。他不知如何删减,好像装满箱子出去野宴一样,他生就一个讨厌的心智。他或者是自己无法,好像无水之鱼,我们也只好让他去,好像奏乐的乐器让街头买乐的人不停地奏着。但是如果买乐的人发现这是很好听的音乐,那他便是一个“成了功”的讨厌者了一一在他那范围以内是以他为度了。
有些人花许多精力宋躲避那些讨厌者,这些精力本可用来做别的事的。我看见某次会社一班合宜的人谈得正高兴的时候,看见某人走进门来了,于是人人都是说家另有重要的事各自走了。这个人是以讨厌闻名的,他是一个长期不停的讨厌者。
不过讨厌的问题,讨厌者和被讨厌者两方都有关系。如果我们能培养很宽的兴趣,则我们不会常常觉得人家讨厌。一个心无材料的人自己也会觉得无聊。他不觉得各种事物有趣,因为他的兴趣很少,而且很浅薄。
那些常常追求娱乐的人,到影戏院去、开汽车、买东西、闲谈、恶作剧等,都是想逃避无聊之故。“我们现在干什么?”这总是那些闲散少兴趣者的问题,而不是兴趣很丰的人的问题。
再则还有一种在另一极端的人,就是那些疲乏了的。他的一切兴趣都满足了,他把人生的甜汁都吸收完了。法国人对于这种人制造了个很好的名字,名之为“Blase”;法国对于讨厌也有一个很好的字眼就是“Ennui”。
打哈欠好像是一种天生讨厌的表示。这在社交中觉得讨厌时是一种很方便的表示;而我们是怎样竭力防着打哈欠!这也是一种耗费的精力。
我们只能对于有些事物有兴趣,不能对于一切事物有兴趣,以致我们常常讨人厌,或者觉得人家讨厌,这实在是难免的。令人发生兴趣是一种很大的艺术,如果你的谈话能使别人有趣而不讨厌,是很可自傲的。我们大家都应当晓得讨厌是怎样的一回事,而后才晓得广泛的兴趣是怎样令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