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缝，河水穿过。山根处，邻水有村落。
村挨水而落，省道随河穿梭。
榆杨下一水的土墙瓦房分别错落，东家邻西家院时不时有几声鸡鸣、狗吠，树下的老牛哞、哞也凑凑热闹。
村口路边，桐木板做的大牌子上红漆写着两个大字“张庄”。
依山傍水的山里人家世代生活在这，土地贫瘠但人勤劳，农忙后到城里打打零工。日子嘛赶不上富裕也算小有盈余，有几家都盘算着把这土瓦房扒了盖平房。
有勤就有懒，村东头的老张就是张庄的懒汉。年轻时就是有名的二流子，爹妈在世张罗着给他娶个老婆，爹妈下世后日子过的更显艰难。这一切都是因为懒，别人种地犁一遍耙一遍然后播种，老张不犁不耙直接撒种。收成可想而知，为此年年吃国家的救济粮。
转眼间当年的小张成了现在的老张，唯一没变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懒。老婆早年得病去世，如今留他父子俩人过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张的儿子转眼18岁到了婚配年纪。家太穷老张为这事常常愁眉不展。
这天，回来走娘家的邻家妹子云说她村有个姑娘，17岁高中没毕业辍学。原本能参加高考上大学，谁知她爹害场大病给耽误了。家里条件不好加上她爹害病放弃了复读，在家待着找婆家呢！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老张说尽好话让邻家妹子回去保保媒。云说了两个担忧。
1、老张家太穷以后要勤劳致富，不管说谁家闺女人家不是来跳火坑的。
2、人家姑娘上过高中怕是跟老张儿子没话讲。
老张是急得抓耳挠腮，致富这事好办爷俩勤快些日子也有盼头，可没文化是个难题必须的找人帮忙。
第二天，老张揣着卖鸡钱到小卖部买了两盒牡丹烟，直奔村西堂弟张发家。堂弟在村里算是个文化人，平时起草个文书、代写封信、春节还写写对联。老张一脚跨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他叔啊，你侄儿的婚事靠你了啊！”老张说着把口袋里的牡丹烟，赶紧塞到屋里出来堂弟的口袋里。堂弟推辞着拿烟见外，一边又问啥事。
兄弟俩坐下点了烟，老张把这事前前后后给堂弟讲了讲。堂弟深吸一口烟，开始数落起老张来。
“别人都把日子往好处奔，你父子俩到好黑睡大明起。”
“别人种地深更细作怕少打了粮食，你的种子直接撒地里，鸟雀吃肚里的比地里发芽的都多。”
“农闲别家男劳力建筑工地打打零工，你父子俩东家窜西家逛。眼瞅着别家都要盖平房了，你家的土瓦房却快塌了。”
“侄儿老大不小，不管谁家闺女跟咱，人家不是来受苦的。”
老张点头如捣蒜，嗯、是、是，应承着。
言毕，搭着老张肩膀笑了笑又说“侄儿从小没娘，咋着也得给孩子帮忙成个家。这当叔的不帮谁帮！”
“今晚我想想辙，明天把侄儿带过来我教教他。”
得到堂弟的许诺，老张顿时喜笑颜开，心里的石头算是暂时落下。
老张走后张发犯了愁，这侄儿从小不爱学习。莫说写文章算算术，就是字也没认得几个。自小缺乏管教偷鸡摸狗倒是把好手。愁啊……
竖日，张发刚丢下早饭碗。老张领着儿子可跨进了院门。
“他叔啊！昨晚你受累。”老张说着掏了根烟给张发点上。
“你也知道咱振压自小不爱学习，字也不认几个。这是深不得浅不得，费尽心思算是写了两篇。让娃勤背背没准有用”张发说完抖落出两张纸念了起来……
我叫张振压今年一十八
腿快手巧人人夸
上山砍柴不吃力
下河能把鱼来抓
冬天家有大火烤
夏天玉米换西瓜
幸福日子一起过
进门之后你当家
里外重活我来干
农闲进城把工打
开钱我都寄给你
米面油盐你持家
会上想要的你就买
别忘再添身花嘎嘎
俊女来和靓衣配
定是咱村一枝花！
嗯……嗯……张发清清嗓子开始念第二张。
我叫张小兵家住张庄东
门前一个大竹园
家中果子是样样全
房前屋后有枣树
后洼的柿子真香甜
梨子咱家年年有
苹果能吃到过了年
东坡的芝麻长势好
香油咱一年断不了
家里棉花存的多
结婚咱做床新被窝
杂粮小麦换着吃
顿顿还有那油烙馍
地里活你不用干
里里外外有我呢
只要妹子你愿意
幸福日子一起过！
“他叔这咋还弄俩名”老张说道。
“一个是侄儿的小名，一个是大名。看娃能记住那个，两张都记住最好。”
“那这咋跟唱戏似的？”老张接着问！
“孩子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写成古文他哪能记住。”
老张打量身边的儿子，个不高黝黑精瘦。自小缺乏管教偷鸡摸狗倒是把好手。正事说不到点上，骂人嘴巴挺溜。小学没毕业，要是弄太高深了确实学不会。
“快给你叔点上”老张说着，牡丹烟递到了张发手上。
待老张再出现是在村外的公路上，骑着大28自行车载着儿子。一路上还教导着
“儿啊！到了要机灵点，听你云姑的安排”
“你发叔写的你也背了两三天，要灵活运用不能生搬硬套”
“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别再唠叨了。”
渐渐父子俩的碎语淹在群山素水之间，人也没入那翠绿奇秀的山峦之中。待再望见这父子俩时，已是蜿蜒曲折山路上的两个黑点……
日薄西山，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村外的路上。骑自行车的俩人风尘仆仆往村里赶，走近些认出，这是带儿相亲的老张父子俩。乡亲们忙围上来问长问短，老张是憋着气一口不吭，振压看看老张也不做声。这父子俩前脚跨进院门就把大门栓上。空留乡亲们在外是一脸茫然议论纷纷。
隔日，外嫁的云回来大家才知道了其中缘由。
这父子俩到了地方先待在云家，云又简单说了下这家的情况，嘱咐了些日常礼节。儿子相亲老张自不能跟着就留在云家。
振压拿着来时准备的礼物跟着云来到姑娘家，姑娘爹招呼着坐下说着“来就来了拿啥东西”之类的客套话。姑娘妈则说：“我去给你们烧点汤”
农村人家来客人要烧鸡蛋茶，或者蛋花面疙瘩。云跟过去帮忙，给俩年轻人创造说话的机会。姑娘爸也识趣的找个借口离开。
搅面、生火待到柴火退出炉灶，锅内的葱香蛋花面疙瘩已盛到碗里。做饭这空当，云又做做姑娘妈的工作，说些振压的好话。
热汤上桌姑娘妈催让动筷，这是乡里待客的规矩。一碗下肚姑娘妈说再添一碗吧！这自然也是客气话，不知这振压搭错哪根筋说：“那再来一碗吧！”姑娘妈转身进了厨房，过一会儿出来脸色颇为难。白绿黄三色的面疙瘩上泛着咖啡色，想必是把锅底给铲了才凑这一碗。
看着呲溜呲溜喝着面疙瘩的振压，母女俩是撇嘴皱眉。云心想这事算是砸了，千交代万嘱咐在这小事上栽了。真气人！
事弄成这样自然是黄了，姑娘家觉得当时就让把东西带走不好看，这不今天让我给提了回来。云扬了扬手上提的香烟、点心！
相亲算是黄了，可村里的议论却没断。中老年讨论的是振压不懂礼数，家穷幸亏姑娘没嫁过来之类。年轻人感兴趣却是和姑娘独处都讲些啥，发叔写的用上木有。
榆树下振压攥着伙伴们给的一盒牡丹烟心想：“讲讲这事就能换盒牡丹烟划算。”伙伴们催着让快讲。
“发叔写的都木用上，来不及说”
咋来不及说？
“我紧张啊！那姑娘也没问这茬。”
那你俩都说啥啊？
“那闺女上来问我想要啥样的媳妇，以后有啥规划。我憋了好大一会儿也想不明白咋规划，然后……”
然后咋了？想出来了？
“然后她妈端面疙瘩进来了。”
说面疙瘩，你咋吃人家两碗啊？
“怨我爹，他说中午有饱饭吃，早上不让做饭。又蹬的一路自行车饿的心慌！”
那闺女排场不排场？
“圆疙瘩脸，大眼，戴眼镜，稍微胖一点，一般个子，皮肤很白。”
咦……不赖啦！人家是有文化的。上过高中。
小伙伴盼到了最感兴趣的一段，你一言他一语议论着四下漫散！
汝河水在村外夜以继日的流着，河床底花岗岩上留下深槽浅坑，老人说那是水滴石穿。
如今张庄换了新颜，多家都是两层小楼，村里轿车面包车也不少。老张家也住了新房，但不是自己盖的。干部包村扶贫，作为年年吃救济粮的老张，国家拨款给盖了三间平房。老张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穷，振压还是光棍。只是年龄又疯长了几年！
当年相亲那事，在村里流传下来的也就那两篇短文和那碗惹祸的面疙瘩汤。
我叫张振压今年一十八
腿快手巧人人夸
…………
“再添一碗吧！”
中，再添一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