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知名女作家讲，年轻时若喜欢一个人未曾表露，之后遇见一定要告诉他。大意是，与其烂在肚肠，不如坦荡告诉那个人「我喜欢过你，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如交待一段云淡风清的往事，以示告别昨日的怯懦。
不得不说，在我看来，此种说法过于自私，还有几分不怀好意。
身为曾经的爱慕者，你交待完了，为自己过往的心事找到了出口，划上了句点。可是对方呢，分别若干年后突然听到一份迟来的告白，对方该以何种心情和表情来承接，是微笑还是沉默？
年轻时的爱恋来得那样毫无缘由。可能是操场一转身的惊鸿一瞥，也可能是孤独时日正当好的温暖慰藉，更可能他那天刚好穿了一件你喜欢的白衬衣……这就是年轻啊，好似一串珠链，无论任何材质，均闪闪发光，串连生姿，单个落地清脆，无遮无拦任地游走，无论脚下世界还是情感之洪。凭着那份恣意，可以情感丰沛毫无顾忌的谈情说爱，不计得失，不求后果，幻想一秒即成永恒。相爱时日，轰轰烈烈；分手或求而不得，情感决堤，初次品尝的撕心裂肺，任由怎样咆哮哀婉，均无法缓解，世间的止痛药集体失效。靠自己在无数黑夜落寞伤怀，辗转难眠。是啊，这就是年轻啊，那些疯狂的小事叫爱情。
白云苍狗，年华暗换。许多年后，同学聚会也好，再次偶遇也罢。当年的小女生小男生已长大成人，甚至已有家庭与责任，年少轻狂稍有消减，生活这所无边的学校教会我们更多课堂里不曾有的种种。
晶莹的眼眸不再泛光，曾经青春的脸庞爬上风霜。男生的腰杆不再挺拔，女生不再长裙飘飘。这个时节，纵有过往纵有心念，望望眼前已然陌生的对方，何需旧梦重提，何必旧梦重提。
试问，当双方道了一句“你好”，自青春阔别后的苍茫，该如何一一述来。
流逝的时光蜷缩于各自眼前的杯盏之中，清茶看似无味，品过才知浓厚，萦绕舌腔久久不散，是甘是涩，还是二者有之，无从细察。茶味如此，人生况味亦如是。而那深埋已久的话语，此时又该从哪个字节开始倾吐。
坚硬的现实并非容不得幻梦，而是待时光打磨，较之曾经的稚嫩冲动更添一份宽厚从容，从而更为懂得爱之深意：识大体，不为难；懂进退，知轻重。
相识于微时，于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相遇：看你踢一场球、听你唱一支歌、与你说一会儿话，或学校小径相遇微笑而过……这些，就已很好。
当年没来得及表露的，在这之后都封存心底吧。
年轻时的爱恋是一场感冒发烧，无需饮药便可痊愈；成年后的爱情是加减乘除，一步算错，满盘皆输。
此时的对方，已不再是利落清简的数字，与他关联的繁杂公式正在不断演算，你又何必将往日旧账横添一笔，徒增难度。
酒过三巡，醉意微熏，看着当年那个痴恋过的脸庞，即便只想开玩笑似的说出当年的痴与傻，自嘲一番，又有何意义。那些旁人不曾参与的剧目，你根本无需一再讲述；那些你为其暗夜伤怀，不眠不休的苦痛，已成潦草一笔；那些内心陈迹如何建立又轰然坍塌，已无人注目。
所以，假若当年未曾表露心事，多年后再次遇见，仅需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寒暄便已足够：
——你还好吗？多保重。
——再见。
就此清风拂山岗般款款道别，留作千古明月看世间爱恨四野。
（写於2017.04.18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