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虚惊一场

一个秋意浓浓的清晨，禾子挽着老公肖鹏的手臂兴高采烈地下了已奔驰而去的长途客车。

“到家啦，老公。”俩人同时伸着懒腰并打着哈欠，此时昨日爬山的辛苦和熬夜的困意一涌而来，“恩，去打车，回家睡觉喽!”

两人挽着手，迈着匆匆矫健的步伐消失在弥漫的薄雾里。一阵微风袭来，雾纱飘缈，依稀可见两个修长的红色运功衫跳跃着，越来越远......

禾子，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有着一米六八身高，清瘦的标志女孩，普通的外形，强大的内心，这是禾子对自己下的定义。

其实，禾子自己不晓得，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迷倒人。肖鹏正是喜欢她这一点，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被他遇到那是上世修来的福分呢。

俩人年龄差八岁，因为相惜，代沟这种东西显然不存在。

最近几日，禾子总觉得浑身乏力做事没兴趣，想起这几年一直不规律的例假，不禁皱起眉头。该去查一查，心里想着。于是，在和肖鹏商量之后次日两人来到医院，一番检查下来，除了一项查血的结果需要第二日来取其他均为正常。潜意识里，禾子已经预感到结果了。

这天禾子起了个大早，一夜的翻来覆去终于等到了东升的旭日。

“若是坏结果，干脆就不回来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己叨咕着。

“我不去，你自己能行吗?”肖鹏望着禾子的黑眼圈心疼地问。“没问题搞的定，你忙你的，结果出来打电话”禾子轻松地做了个电话手势便出门了。

来到医院，取了结果给医生看。“怀疑是脑瘤，去做个核磁共振。”医生开着单子面无表情地说，脑——瘤，禾子眼前一黑有点懵，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交了费，来到化验室等候。找了只椅子坐下来，脑子一片空白。其实交费时有点担心，费用不便宜的，要两千多。想到这禾子伤感起来，要做这种检查，一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禾子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默默承受这突然降临的灾难。

脑瘤，好可怕的名词。记得儿时一个男同学得了脑瘤，开始总是喊头疼便总是请假，同学们都以为他在装病。谁料，一个暑假回来便听说人没了，是死了，当时真的不敢相信，曾经朝夕相处那么熟悉的一人就这么在这个世上在我们生活中消失了。

想到这，禾子的意识彻底崩溃了，整个人好似从人生的桥梁上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了穿梭的人行没有了喧闹的广播，满耳听见的只有亡灵断断续续的召唤，“来啊，。。。来啊。。。”“我不要啊”禾子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找到一根可以爬上桥梁的救命稻草，“我不要死，我还年轻，我还有好多事未做，我不甘心哪！”禾子在黑暗中绝望地嘶喊着“妈妈，妈妈呀，救我！”

“嘿！你没事吧？到你了。”一个人间的声音把禾子从黑暗中拉了回来，禾子腾一下站了起来，柔和的光线映入眼帘，而自己的泪水早已淹没了削瘦的脸庞。

做完核磁共振待明天取结果。

禾子无力地走在街上，浑身软得像一块棉花糖，轻轻一捏就会碎。还回去吗？那个温暖不舍的家，我的亲人哪，我怎么忍心让你们找不到我?

前思后想，禾子决定只告诉肖鹏一人，我的爱人，带给你这样的坏消息我是多么的于心不忍啊！

还好，肖鹏得知后的冷静令禾子松了口气，

“你没有特明显的症状，应该不会是恶性的。”

对呀，自己从来没有头疼过啊，禾子这才如梦方醒，“哎呀，我的亲人哪！”一头扎进肖鹏的怀里再也不想动弹。

又是一个第二天，二人一起拿了结果挂专家门诊，有了爱人的陪伴禾子没有了昨日的恐惧和无助，心情也好起来，信心好像也回来了，真是奇怪。

专家是一位优秀的脑神经科主任，姓张，四十左右，干练的面孔，乌黑的头发配上身穿的白大褂，意气风发的样子给室内增添了些许朝气。张主任细看了片子 ，温和地说道，“脑垂体瘤，良性，0.5cm,可药物治疗也可手术。”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再看肖鹏，额头的汗珠豆大地滚了下来，这家伙原来是故作镇静啊！主任详细地讲解了病情及危害，最终两人选择了过几天就来住院。

走出医院，仿佛捡到馅饼的两个人被说不出的喜悦包围着，禾子依偎在身边人的肩上，好像失去的幸福又被老天加倍偿还了回来。

2.灵异妇人

提起生病住院，这对二十五岁的禾子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几天后，禾子接到张主任发来的住院通知，两人便悄悄收拾好东西借故出去玩的理由，挡下了父母的好奇和追问。对于老人嘛，这种事情能瞒则瞒，一辈子的操劳总是没有休止的。

因为是国庆小长假末的缘故吧，等候住院的患者出奇的多。两人寻觅着找到了脑神经内科，办好住院手续，便由护士带着给安排床位。长长的走廊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依依呀呀听不出东南西北。禾子四下张望，才发现，走廊里排了一排的床位，那熙攘的人群便是病号及家属。

禾子亦被护士领到一张靠近病房门口的走廊床位，“患者比较多，只能在这里排队等床位，估计明天就可以进病房了，别着急。”护士微笑着解释，禾子望了一眼面前的白衣天使，高高的个子，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得很是清秀，透着一股精干劲儿。“好的，谢谢您啊！”肖鹏爽快地应着，同时用手指弹了一下禾子的脑袋瓜儿，禾子这才笑着点点头。唉，自己这爱分神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安顿下来不久，张主任就来查房了，问了一些病历相关的问题，走之前亲和地说道，“因为是刚过完假期，所以患者都赶到一块儿了，但是不这样，你还是没有床位不是。”

两人笑着送走了恩人似的白衣天使，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禾子注意到有两个人慢慢地向自己走来。看样子是一对乡下夫妻，妻子是由丈夫搀着走的，两人衣着褴褛。女人，只能用一个名词来形容，骷髅架。脸色苍白，凌乱不堪的头发下面露出两只瞳孔放大的眼球，着实吓了禾子一跳。再看男人，常年日晒的黝黑的脸庞暗淡无光，小小的眼睛却依旧掩盖不住眼神的迷惘。

乡下夫妻走到禾子旁边的床位停了下来，禾子连忙拽起老公，打招呼，“你好,你的床位？要帮忙吗？”乡下丈夫缓慢地摆摆手，冲着两人抿嘴笑了下。然后自己搂着妻子的腰身，伏贴着妻子上半身顺势把妻子轻轻地放倒在病床上。看他熟练地样子，再看妻子严重得不是一天两天的病情，禾子推断这应该是位够仁义的丈夫。回身看看肖鹏，他的注意力还没有回来，男人啊，心肠也是棉花糖。

眼看接近中午了，肖鹏下去打饭了。禾子坐在床上无事发呆。

“兰儿，你想吃点啥？”邻床传来轻轻的话语。

“不吃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哪吃的下，孩子交给谁看呢？”

“放他婶子家了，你就别想这些了。”

禾子不由地望过去，乡下丈夫扭过脸偷偷地擦拭泪水。低着头，三十出头的脊背已被生活的重压压的失去了原本的曲直。

  禾子没有去打扰这对苦命人。或许，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的某个角落，还有不止几对的苦命鸳鸯，他们饱受着生活的清贫和病痛的折磨，在当代这个社会里，或许已算是人下人的遭遇了。他们的境况值得我们同情，但他们是不需要可怜的，他们有自己的内心包括爱情，昔日的他们或许比我们还要幸福。因为他们相依为命，相知相爱，因为他们珍惜了所拥有的一切。

肖鹏回来了，禾子实在是不能再忍了，顺手拿了两个包子递过去，轻轻地说，“大哥，一起吃点吧。”乡下丈夫有点不知所措，忙从自己破旧的包里掏出已经干巴的面包，“看，准备着呢。”

肖鹏见状拿过禾子手里的包子又从桌上拿了两根肠塞到乡下丈夫手里，也许他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真诚，张嘴欲言又止地收下了。

吃罢饭，禾子两人闲来无事玩起了手机。邻床上的妻子做了起来，仍旧不进食。禾子冲着她笑了笑，惨白的脸上也绽开了一朵浅浅的笑容，精气神比刚才强多了。

“真好，真好啊，好啊”喃喃地说。

禾子不解得望了下乡下丈夫，丈夫忙解释，“啊，我媳妇羡慕你俩，刚结婚吧？”

肖鹏笑了，禾子说：“你们也很恩爱嘛!”

丈夫的脸抽动了一下，一丝无奈的失落掠过，“病了好几年了，家里穷看不起，还有俩孩子，我对不住孩子娘啊!”顺手抹了把眼泪。妻子艰难地欠起身子，为丈夫擦拭眼泪。

“媳妇得的是神经瘤，人家大夫刚才都摇头了，八成是没治了！”

    “别这样想，会有办法的。”

“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没几天了，可怜——我那孩子啊！”呜呜---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世界仿佛寂静了下来，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好像只回荡着一对苦命爱人的奏鸣......

到了下午，妻子的精神格外的好。起身由屏风遮挡着上了小便，又喊饿要吃东西，尿液被丈夫随手塞到床下。显然，丈夫对妻子的突然好转感到意外，但格外高兴。赶忙去买吃的。

禾子也很意外，为他们高兴。想着一会儿妻子要吃饭，看见床底下的尿液，总不能让可怜的妻子在这样的味道里吃她为数不多的一餐吧。想到这，毫不犹豫，甚至有点洁癖的禾子端起尿盆径自向卫生间走去。

回来时，丈夫正在喂妻子吃饭，看见禾子手里拿着的自家的东西，几乎不相信似的感动的要落泪。

浅浅地笑了笑，禾子没有说话。当然，肖鹏不在边上此时，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平日里连他洗过的脚丫都嫌弃的老婆，竟会有这样的举动。

其实，在那种触碰心灵的情况下，是人都会做的。

妻子吃了几口便饱了，丈夫去洗餐具。

禾子打算趁着妻子精神好聊几句，“姐，怎么样？不算啥大病吧！”

“##%%###——###%%————”妻子嘴巴流利地说出一大串人类听不懂的话语，面无表情地瞪着大大的眼珠。

“啊？”禾子贴过耳朵试图听明白，“###%%##------”还是听不懂，就连刚刚回来的丈夫都不解得呆住了，禾子与呆立的丈夫对视了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散开来。

“你说的啥？”丈夫俯身去问妻子，一大串流利标准的普通话从妻子嘴里如瀑布般泻出来，但听不懂什么意思，丈夫傻掉了，“她从来不会讲普通话的呀!这-----”转身急忙找大夫，大夫做了一番检查，把丈夫叫走了。禾子再看妻子，好像恢复了先前，望着禾子笑了笑。

“姐，你刚才怎么了?”

“啥呀?不知道啊。”

  禾子沉默下来，思索刚才的那一幕。

丈夫回来了，像泄了气的皮球。没说话，收拾好破旧的家当，跟禾子对视了一眼哈了哈腰，扶起皮包骨头的妻子，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望着人流中渐渐消失的两个消瘦的可怜的背影，禾子内心如潮来潮去般此起彼伏。

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如果是，未免也太残忍了，刚刚燃起的爱的火苗就这样被无情地扑灭了。等待她的是死亡吗？那么活着的人呢，那么爱她的丈夫如何承受啊！

肖鹏回来见邻床空着，问禾子，禾子没有说话，将头靠在爱人的肩上，就这样，就这样，让时间静止吧......

3.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禾子小睡了一会儿，睡醒无事随意溜达便到了天台。此时正值下午五点，墨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悠闲的白云，在美丽的夕阳红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活泼。

从天台下来，邻床又来了新病友，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老两口穿衣朴素又不失儒雅，写满沧桑的脸上透着从容的祥和，大概，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是看尽世态百千后的自信和乐观吧。

禾子向老人点了下头礼貌地说：“大爷大妈，你们好!我叫禾子！”老人冲禾子笑笑表示友好。禾子特别喜欢老人和小孩，免不了要多聊几句。一番聊天下来，禾子得知两位老人是离休的干部，晚年幸福美满。这次住院是老先生长了脑垂体瘤，倘若不手术要影响视力了。年轻时曾战勇沙场的老先生，一生衷心于党，忠于革命，若不是瘤子会导致失明怕拖累老伴儿，倔强的他岂会把一个小小的瘤子放在眼里。

禾子对两位老人很感兴趣，羡慕地说：“您二老如此恩爱，好感动！”

老两口笑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求的太多！没吃过苦不懂得珍惜!”

禾子谦虚地点点头，忙说：“是，是，大爷大妈，有首歌的名字叫做--<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你们现在可是最浪漫的人哦!”

二老摇摇头，对视的目光里无不充满了爱意。

晚上九点，该熄灯了，肖鹏趴在床边睡着了。禾子躺在病床上，毫无睡意，喧闹了一天的病房终于安静下来，有的只是病人的鼾声和窃窃的私语声。

这时，禾子留意到邻床的两位老人相依地坐在床上。禾子心里明白，老人换了环境是不好适应的。

望着两位老人，就那样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仿佛这世界的时钟已停止在这一刻，只有美好，只有安宁。禾子想起了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男孩......

十八岁的年龄，正值花季。一对清纯的少男少女背靠背坐在池塘边，鸟儿天上自由飞翔，鱼儿水中欢快畅游。高高帅气的阳光男孩大声唱着女孩最喜欢听的《奔跑》，两颗年轻的心伴着歌声在空中热情的舞动，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俩可爱的小人儿大声呼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然而青春萌动的爱情之曲总是谱写不出浪漫的结局，留给人的只有动人心弦的回忆……

肖鹏，他是此刻厮守在你身边的爱人。一副宅心仁厚的心肠之外，貌似再无其他惹女孩欢心的优点，这样的人，他不会许给你天涯海角的浪漫诺言，不会带给你感动流涕的小资情调，或许，无声的陪伴才是最朴实的爱情吧。那么，在数年之后，白发苍苍之际，我们是否也依然恩爱如初，是否也会牵手夕阳，共度余生……

禾子总是容易多愁善感，她擦掉脸上咸咸的泪水，些许伤感填满了年轻的心，时光亦不会倒流，前进的脚印却不能够停止......

4.初遇

几年前的禾子刚刚从院校毕业，分配到县里一所小学做美术教师。

刚满二十的禾子其实还是个单纯的懵懂小女孩，自小到大一直酷爱美术，因此一颗天真无邪的心所拥有的却是满满的浪漫。在此之前，禾子唯一的感情经历就是和一个同样稚嫩的阳光大男孩短短的初恋，在禾子心里甚至把这段情定义为友谊式初恋，好像初恋的味道总是让人浅尝辄止，却毫无任何遗憾。

禾子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每当身穿一袭白色的长裙站在讲台上，看到台下认真听课的孩子们，方才觉得自己原来已是个大人了。

每天迎着日出上班追着日落下班，禾子都感觉是一种享受，因此从来便都是步行上下班。

又是一个日常的清晨，为上班精心打扮过的禾子迈着轻盈的步伐奔往学校。嘀嘀---嘀嘀，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禾子没有回头，只是往边上靠了靠。

一辆黑色的轿车朝自己停了下来，车窗玻璃缓慢地落下来，露出一张戴墨镜的年轻脸庞，墨镜脸朝禾子摆了摆手，随即转头发动了车开走了。禾子被此人搞得莫名其妙，只当其神经病。

  一天下来，禾子早就把墨镜男忘得一干二净了。放学的铃声刚过，禾子正准备下班，一个学生捧着一束玫瑰花过来，“老师，学校门口一位叔叔送的。”

禾子放下花随即跑向学校门口，年轻的心怦怦地跳着，脑海里遐想着该不会是自己一直暗恋的海涛吧，若是他，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到他的怀里。

海涛是禾子的同学加死党，俩人一直兄妹相称地处了好多年，让禾子觉得彼此既熟悉又陌生。

走到校门口，一个陌生人笔直的站在那里，微笑着对着禾子。不对，那人的墨镜好熟悉，禾子过电影似的扒拉自己的记忆，没有这人的信息。刚要转身走，才瞥见那人身后黑色的车子。想起来了，早上的那个神经病嘛！禾子突然间又觉得自己在心里这样称呼人家未免太不礼貌，毕竟人家送自己花了。

想到这，禾子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的花，我们认识吗?”，顺便打量了下对面的人，一米七五的个子，不算黑的脸庞上嵌着高高的鼻梁，再就是黑黑的墨镜了，禾子属于心里明快到眼睛上的女孩，所以极不喜欢有的人刻意地装酷了。

“当然，早上打过招呼了。”那人郑重其事地说，“能请阁下吃顿晚饭吗？”

呵！果然是个自不量力加自以为是的家伙，禾子大步朝回家路上走去，头也不回地甩下两个字:“免啦！”

真的，禾子不喜欢这么直接的陌生人，独自走在小路上，海涛平日里坚定不失俏皮的话语声塞满了禾子的心，“丫头，找男朋友要慎重啊，不可乱交朋友，小心被人骗！”海涛手指顶着禾子的脑门假装教训着，“知道啦！只要你不骗我，谁骗我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