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辛,这边。”我一进时代火锅店,就看到刘叔笑着招呼我。我深呼吸了两次,慢慢走了过去。
刘叔选的是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那里可以说是店中最安静的一角了。
我刚入座,服务员就微笑着上前把菜单递给我,我转手把菜单递给刘叔,说:
“刘叔,今天你来点菜吧。”之前每次公司聚餐也好,和别人吃饭也好,从来都是我点菜,我只管自己的喜好,从来不询问别人的意见。
“哦……”刘叔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的接过菜单,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自然。
“你小子今天改姓了,”刘叔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敢调笑我的人,“既然让我点,我可就自私了,呵呵。”说着,刘叔点了十来个菜品和四个啤酒。
“刘叔,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公司……”刘叔一直很悠闲,但他越悠闲,我心里越紧张,很快就忍不住问他了。
“呵呵,不着急,”刘叔看也不看我,只是认真的把菜品下到锅中,“吃火锅吃的就是悠闲,就是沉的住气。而且,美味当前,谈那些坏消息,岂不是坏了胃口?”
“刘叔,我……”
“哦,忘了,你一定饿了吧,我只顾自己吃了,”刘叔说着捞起两片土豆放到我的盘子里,“来你尝尝这个土豆,味道很不错。”
“唉——”我叹了口气,只得拿起筷子夹着土豆递到嘴边。我咬了一口,立刻觉的不对——土豆生硬不说,还凉凉的,恐怕是刚刚入锅的!我有些生气的转向刘叔,用目光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哈哈……”刘叔终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怎么样,心急吃不到热土豆,这就是你心急的结果!”
听了他这句话,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我把咬剩下的半片土豆也塞到口中,“咯吱咯吱”几下把它们嚼烂,咽到了肚子里。然后把盘子中的那片土豆往旁边推了推。
“来吧,把它放到锅里再煮一下。”刘叔说。
“不了,还是留着吧,免得我再心急。”说着,我开始涮羊肉片吃了起来。
“好,咱们先吃,然后喊着啤酒聊正事儿。”
之后,我和刘叔有一句没一句的吃着,聊着,聊的话三句有两句是关于吃的菜品的。吃完火锅,刘叔又点了两个凉菜,我则打开啤酒,倒了两杯。
“刘叔,你请。”我把一杯啤酒送到刘叔面前说。
“慢来,”刘叔接过酒杯,放到桌子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说,“你先看看这个——我的辞职信。”
“刘叔,你……”我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的摊排了。
“拿着!”刘叔硬将辞职信塞到我手中,然后端起桌子上的那杯啤酒,一饮而尽,他看着我,说,“耿辛,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
“刘叔,你说吧,我听着。”我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读懂了刘叔的眼神,那是一种释然,仿佛一个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元帅,看到敌军撤退了。
“我大约是10年前来到咱们智慧行公司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只是初中毕业生,没有读过高中,更没有一张大学毕业证书……”
“初,初中毕业?!”我吃惊的看着刘叔,嘴巴张的大大的。我想任何一个读给刘叔策划和编辑的图书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反应都会和我一样目瞪口呆。刘叔憨厚的一笑,说: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的知识都是自学来的,而且那是出于一种兴趣,并没有什么目的。直到你爸爸邀请我到智慧行公司之前,我从没想过我可以策划和编辑图书。”
“刘叔,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忙问道。
“我初中毕业,因为成绩太差没有考上高中,就外出打工了,那年我才16岁。刚开始是跟着同村的大叔大伯到建筑工地上当小工。那时每天的工作强度非常大,一到休息的时间,我就累倒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而且一天赚不到20块钱。之后,实在受不了了,我就自己找了一家饭店,当洗碗工,后来我换了很多家饭店,当过服务员,给厨师配过菜,还当过清洁工……
“总之,为了活下去,我什么工作都干,只要老板要我。虽然工作累,但我对待任何一份工作,都非常认真,我觉得我要对的起老板的信任;虽然我干的并不是最好的,但我尽了我的全力,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21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到一所大学的图书馆当了清洁工。虽然工作量比较大,但一天只要工作8个小时,而其余的时间都可以自由进出图书馆。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拿读书打发时间,直到后来我读了一本介绍博弈理论的书,那些好玩的博弈把戏一下子吸引了我。之后,除了工作,我几乎全部的时间都花在了读经管类和哲学类图书上,我觉得我的身心就像一块荒地,被那些书中的那些理论一点点的开发了出来。
“说起来也许你不相信,那时我读书近乎痴迷,从柏拉图到尼采,从弗洛伊德到马斯洛,从泰勒到德鲁克,那些书架上的图书没有我没摸过的。
“也是因为那些书,虽然工资不多,仅够养家糊口,但是我一直没有辞那份工作。我在那里一直工作了16年,直到我37岁的时候遇到你父亲。
“那时你父亲的公司已经运营了两年多,但也走到了鬼门关。用你父亲的话说,凡是有点工作经验的人都不会选择智慧行,因此他只好到大学中招聘应届生,或者在校的大四学生。
“那一天你父亲是和一个学生谈兼职的事,事后他到了图书馆,正好遇到我。他问了我几本书,就是智慧行公司最早出的那几本。我对他说:
‘你要找的那几本书,图书馆都有,但建议你不要看……’
‘为什么?’还没等我解释,你父亲就着急的问道。
‘原因很简单,’我说‘那几本书都华而不实,充其量是本好看的言情小说,骗骗少年少女的眼泪,对正直做好营销并没有什么实在的作用。’
‘哦……’你父亲神色黯然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忙拦住他,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推荐几本实用一些的书给你。’
‘是吗,太好了!’你父亲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拿出纸笔,让我把书名写了下来,并要求我把联系方式和姓名也写了上去。
‘真是非常谢谢你!’你父亲和我握了握手,告别离开。
“和你父亲第一次见面,我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我只是把你父亲当成了其它来图书馆找书的人那样。但是大约一周后,你父亲又一次来到了图书馆,这次他是专门来找我的,他说:
‘你推荐给我的那几本书我都看过了,非常实用,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呵呵,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我这里有一份书稿,’你父亲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装订好的书稿,递给我说,‘我非常敬佩刘兄的眼光,因此冒昧的想请刘兄帮我审一下这份书稿,还希望你不要拒绝才好。’
“当时,我很想拒绝,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那样的能力,但你父亲眼神中透露的真诚和信赖,让我硬着头皮应了下来。第一次审稿,我着实费了一翻力气。虽然那份书稿只有两章40多页的内容,我确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完成。
“那时,我和你父亲也坐在这张桌子上,我不知道你父亲是从哪里知道我喜欢吃火锅,菜品也都是我点的,一切都和这次差不多,呵呵。
“我把自己对书稿的主要的几个修改建议说了出来,你父亲拍手称好。之后,你父亲把一份合同递到我面前,说:
‘老刘,刘老哥,我真诚的邀请你到智慧行公司来担任首席图书策划,有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我,我恐怕……’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说,‘我恐怕难当大任,因为我只是初中毕业的,没什么文化……’
‘不!’你父亲果断的打断了我的说,他说,‘刘老哥,不要觉的我请你到智慧行对你是件好事,因为现在的智慧行公司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虽然没欠债但也没有任何盈利。我请你到智慧行,说实在的,是把一个大麻烦交给你!凭你的眼光和知识,莫说是智慧行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就是那些数一数二的图书公司,也没几个人比得上。’
‘你过奖了,我只是多读了几本书。’
‘刘老哥,不管我是不是过高的看了你能力,我是真的欣赏你这个人,真的想和你一起把智慧行做强做大。你知道智慧行是什么意思吗?’见我摇了摇头,你父亲解释说,
‘说心里话,我并非觉得自己的能力强过别人,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应该做一点对别人有意义的事,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更智慧的做事,从而让自己的生活更轻松快乐。这也是我创办智慧行公司的目的所在。’
‘让每个人更智慧的做事?!’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我。
‘刘老哥,’你父亲又说,‘我觉得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你知道吗,我们的见面并非偶然,是我听一个学生说你经常帮助大家找书,而且推荐的书都非常好,所以特意到图书馆找你的。不说别的,就说你推荐书给我,还帮我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审稿,我就信的过你!怎么样,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吗?’
‘我,’看着你父亲真诚、信赖和渴望的眼神,我咬了咬牙,终于下的了决心。我说,‘我愿意试一试。’
‘不,’你父亲摇了摇头,说‘只是愿意试一下是不行的,你,还有我,必须全力以赴!只有全力以赴,我们才有可能让智慧行起死回生!’
‘对,全力以赴!我们一起全力以赴,让智慧行起死回生!’我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绝决的说道。
“就这样,我进入了智慧行公司。开始的时候,我没有什么信心,而你父亲一直鼓励我相信我。你父亲的鼓励和信任,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那么有价值的人!这种感觉时刻充实着我,也督促着我全力以赴的策划编辑好每一本图书。我想,若是没有这份干劲,我策划编辑的图书,不会有那么高的市场认可度。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父亲过早的离开了。而你一到公司就大动干戈,放弃公司正在进行的五个项目,而转向当时市场的热门金融投资,还有什么网络文学。你的那些决策,那些策划我是一个也不同意的,但是因为你父亲临终的嘱托,我违逆了自己的心,表面上装着支持你,背后却脱你的后腿。耿辛,你知道么,一年前那8个人离开公司另立门户,正是我一手策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