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花,红的耀眼。
一红衣女子赤着脚,踏风而来,落地的瞬间,她脚上凭空生出一双红色长靴。
她模样清贵,身形慵懒,一步步踩着花丛而过。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她的衣飞起,火红的花飞起,分不清她身上穿了花,还是花沾在了她身上。
天际有一道雷电直击而来,那女子拼了全力将一方青石护在身下。
“咔――嚓”
我猛然从榻上醒来,便见颦儿正揭了罗帐探头进来,瞧我醒了,颦儿抿嘴轻笑,“姑娘觉浅,正怕那惊雷扰了您,可巧就醒了。”
我支起身子,瞧了眼窗外,“外头雪还未停吗?”
颦儿见我起身,回身从柜中寻了件外衣替我披上,方回我:“是,足足落了三日还不见停,方才又夹着些雷电,今夜怕是停不了了。”
大雪?雷电?
我恍然忆起,师父曾说,我出生那日,离心花开,雪如鹅毛,雷鸣闪电足足持续一日。
师父悠悠而叹:大雪闪电,必出妖孽。
今日竟也是此种情景。
“姑娘……”颦儿唤我,“姑娘可在想少爷?”
听颦儿如是说,我方记起,前几日与王念一道出去,巧碰上那大雨,雨未停,雪却也随之而来。
我与王念在檐下避了许久,眼瞧着夜幕暗了下来,雪意却更甚,便只好冒了雨雪回府。
一阵雨雪淋下来,我有灵力护体,自是无碍。可苦了王念,回来时脸色便难看,一夜过去,竟气虚无力连床都下不了。
他这一病,已达三日,我嗜睡,瞧着外头极冷,又有风雪,竟是关在屋内断断续续睡了三日有余。
此时倒也不困,索性便去瞧瞧他。
我瞧了颦儿一眼,有些心虚地回她:“是,可不就在想着他。”复而又将身上外衣穿好,“你去将那件素色披风拿来,我去瞧瞧他可好些了。”
颦儿吓了一跳,忙拦着我,“已快子时,姑娘还是先歇下,明日再去也不迟。”
我捏一下颦儿的手,“无妨,左右也睡不着。”
颦儿见我如此,也不再拦着,只拿了件厚重的披风为我系上。
我一阵好说歹说将执意要与我同去的颦儿留下,一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风雪甚急,我甫一出门,便有雪花夹着风抚在我额上,冰冰凉的,似师傅指尖。
我脚下不停,掠着落雪而去。雪极白,落的亦轻,但夜已深,连着雪色都被染成了墨色。
王念房内门窗紧闭,并无半点灯火,倒是旁边那间房门半开着,屋内灯火闪烁,似身姿摇曳的花木。
我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提了裙摆几步到了门口,方打算敲门,却听里头传来“扑通”一声……
我收了手,朝着那半开的门内望去。
里头有一人形,披了一件素衫,正跪在地上。他手中执了几只细细的淡色木枝,一下一下拜着。
我往上瞧了瞧,是一方木桌,桌上立着好几块木板,那木板前又摆着各式点心与果子,单瞧着,就觉香甜。
许是这王念晚膳未吃,如今夜深人静时,又独自一人偷食来了。
思及此,我愤愤推了门进去,“你委实不好,如何偷吃也不唤我?”言语间我伸了手去拿那桌上点心。
王念见我动作,却是立刻从地上起身,拽住我,“九离……”
“咳…咳咳”
他唤我一句,便咳了起来,方一停,便急急与我道:“这是拿不得的,若,若是要吃,我吩咐下人再为你做便是了。”
“如何拿不得?”
“这……这是供奉祖上的。”
我犯了难,“那祖上为何不吃?”
王念怔了一会儿,又浅浅笑着,牵我到一旁椅上坐了,方缓缓道:“祖上乃先人,是已逝之人,不食人间之物,然后辈之人,香火亦要供奉的。”
我拧了眉,思怵许久,方渐悟。
常听师父道,人间之人寿命极短,匆匆一世不过百年,不似我们,千年时光如风一瞬,如弹指一挥。如此,便有称之为“后人”之人,乃其寿元之延续。
原是这“后人”要供奉着“先人”,时常思之,拜之才好。
“这我便懂了。”我朝王念笑着,将身上披风紧了紧。
“咳咳……”王念还未回我,便又咳了起来,我才注意到他身上衣薄,此时在我面前有些瑟瑟发抖。
我伸手摸了摸他身上衣裳,“你不是病了,怎么穿这么少?”
“无碍。”王念顶着一副惨白的面色朝我笑,“你竟是忧心于我,如此寒夜里亲自来瞧我?”
“自然如此。”我往屋内四处瞧了瞧,却见这屋摆设极其简单,又无炉火,生冷的紧。
“这屋委实冷些……”
“咦……?”
我目光停在那墙面一副画上。
那画有些暗旧,画边有丝线缠绕,画上绘了一位赤足的红衫女子,撑了一把火红的伞,踏风而来。
我往近走了走,方瞧着那画上女子极其面熟,似在何处见过似的。
王念不知何时亦随我走了过来,望着那幅画,神情恭顺,“九离觉着这画上之人如何?”
“甚是好看。”我朝他点点头,“这是何人?”
王念目光炯炯,望着那画上女子,许久才道:“这是我王家恩人,一位绝色女子。”
我静静望着那画上女子,但见其身姿飘逸,眉眼素浅,神情高贵又透着丝慵懒,大有我猫族之风采。
“她曾在千年前救过我王家祖上,祖上感恩其德,故绘其姿容,传于后人。”王念娓娓而道,语气中却更加深切,“传言,她乃仙界上神,只手,可逆人间生死。”
我啧啧而叹:“听着竟是比师父还厉害许多。”
“哦?”王念忽将目光凝在我身上,“九离口中三句话不离师父二字,却不知九离的师父是何仙人?”
“师父……”我思了许久,方回他,“师父便是师父。”
王念甚是疑惑,“竟无名号?”
我一字一句,“并无名号。”
王念再未说话,只低低咳了几声,身形在明灭的灯火处摇晃不已。
我伸了手将王念挽住,扶去了他的房间,瞧着他躺下后,方打算回屋去,转身时却被王念拉住手腕。
他见我停住,又抿了抿唇,方问我:“九离,你……觉得我如何?”
我盈盈一笑,“你待我极好,吃穿皆如心意。”
“那你可欢喜?”
“欢喜!”
王念听我如是说,方松了口气,只催促我快些回屋。
我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便回身离去。然方行几步,便又听王念在我身后轻轻唤了句“九离……”
我回了头,还未言语,却听王念又道:“那画上女子,亦名唤九离……”
门半开着,屋外的风雪丝丝闯了进来,屋内寒风凛冽,灯火明灭不定。
一地风雪,夹着凉气,刺的我眼眶生疼。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