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智民《新楚史》推论郧阳春秋相关历史
兰善清
内容提要:凌智民先生新近著成《新楚史》,还原了一系列历史的真相,郧阳这片河山的一段春秋史也因之而明确。过去我们从零星的史籍只言片语和民间传闻知道的孔子于沧浪听歌、伍子胥筑子胥堰、《诗经.汉广》可能产生于郧阳等等历史,在《新楚史》里都可得到合理的见证。本文就此展开分析论述,澄明了曾经诸多说法。
关键词:屠羊说 伍子胥 孔子 吴楚之战路线 阿谷之邃 书社之地 叶门叶公
凌智民先生根据其考古实证资料、正史资料和文史资料研究,新近著成的《新楚史》,打开了楚史一片全新视野。由于他视野横贯北方与南方,黄河与长江,建瓴于黄帝与炎帝、龙与凤、儒家与道家二元文化之上,还原了丢失的楚史籍《梼杌》的基本体系,道前人所未道,言前人所未言,颇多新见开人心智,解开了我们许多固有的困惑,从中洞照到迷雾中的一些纷乱的历史陈迹,证实了猜想中的一些历史传闻,为郧阳春秋证得一系列史实。我们知道楚人的先民曾依附于崇奉高辛(即帝喾、帝俊、帝舜)的东夷部落联盟,故有祝融为高辛火正之说,而后楚先民又依附以西戎部落联盟为主体建立的夏朝,故有祝融为炎帝之佐的传说。再到商朝,楚先民曾依附以尊崇高辛的东夷为主体建立的商朝,故祝融为高辛火正之说得以确立不移。楚先祖从观象授时的火正之职起家到成为最早知名的天文学家和历数学家,这些历史过去正史里语焉不详,《新楚史》给予了很好的著述。其著雄浑谨严,清奇灵巧,别开生面。
一、一些不确的历史在此还原
凌智民先生的《史话郧西屠羊说》(《新楚史》中一个章节)及以前对沧浪文化、屈原文化的考证和即将陆续面世的有关汉江沉积历史的系列建树,都是创历史、开眼界、醒耳目的真知灼见。远古历史繁华落尽,汉江一往无前,苍山不语,日月无声。几千年来,战乱冲刷,文典稍存,而解读者先入为主,定论被后人无条件接收。惯于接收的后人在代代沿袭中养成了惰性和不容侵犯的态度,致使不少人对历史的真相不愿意去探索,宁愿听取不合逻辑的说法也不愿迈开求真的正步。凌智民是无数个读史的后来人的例外,他用灵感读史,用智慧拷问,用逻辑与古人对话,用质疑去判断真伪,美丽、形象、纯正的史学态度和严谨、科学、理性的思维契合,所得观点让人震撼,让权威的学界大为讶异。
1、屠羊说乃郧人(即今郧西人)
《庄子.让王》中讲了个不居功不受禄的人物叫屠羊说,没述其何地人,就其原有历史典籍来推论,他应该是汉江下游一带的人物,因为传统史书中关于昭王逃亡躲避的地方不超出汉江下游的随枣走廊一带,所以此君也一定是这里一个养羊和宰羊的庄户人或隐士。这个定说在凌智民先生解读《楚居》后以及他的《新楚史》给了新注,《新楚史》通过研究《楚居》发现,屠羊说与楚昭王时代的楚郢都不是纪南城而是美郢 ,即今的钟祥;所经过的雎水也不是现今流经荆州的沮漳河而是流经宜城的蛮河,江是指汉江不是长江;郧也不是现在的安陆市的涢水,不是《史记》中记述的汉江下游的郧,而是现在鄂西北的郧阳,当时的郧子国;而当时的随国也不是现今的随州,而是陕西省安康市。这一系列的地址新解为固有的历史找回了逻辑,读到了一个顺畅的历史脉络,相关的扞格往事也迎刃而解,将古随国从汉江下游提到汉江中上游,将郧子国定位于现今的郧阳,屠羊说此人的出现,显然是在郧阳,郧阳偏西一点,即现在的郧西,是一个实有其人的人,他的贤德流芳于汉江中游这方土地,他的逸风被迄今仍存的历史地名所固化。
2、伍子胥曾驻军于郧
随着这个故事的解析,同步也揭开了昔日留在人们心头上的诸多疑云,比方,我们曾争论不休的吴楚之战时的伍子胥是否到过当今的郧阳屯兵,修了子胥堰么?随州的曾侯乙墓出土的文物为什么不是随候文物却是曾候文物?孔子是否经过郧阳听孺子歌......一些重要的历史由此浮出尘埃,在此得到还原。
在凌智民的研究中,我们看到在吴国攻打楚国时,落败的昭王一路奔逃到达了当今的安康一带,那复仇的伍子胥率吴兵追到现今的郧阳就是必然的,在此屯兵筑堰也是毫无疑义的。再看随州为什么出土的不是随候陪藏品,显然现今的随地那时不名随而名曾,是曾国,所以就出土的是曾候陪葬品。石泉先生在他的《古代荆楚地理新探》中说:“考古材料中的曾国和文献记载中的随国,时限一致,地望重合,族姓相同;而在现有的曾器铭文与有关随国的史料中,又从未见此二者名称并存。凡此迹象,似只有把曾与随国理解为同一诸侯国的不同名称,才讲得通。”先生在无法解释典籍记载与考古文物无法相合的困惑时,用了这样一个揣度推论,给出了这么个结论,这显然不理想。凌智民先生的《新楚史》将寻找随国的视野转移到汉江中上游,是一个可以参酌的新途径。
至于孔子经郧阳沧浪听歌的史迹随着昭王的足迹我们也可有一个大致的推定,寄厚望于昭王的孔子途径郧阳寻求昭王的待见这一行程亦是可能的。吴楚之战后期的昭王逃亡就发生在汉江中游这一带,后来在申包胥借来秦兵的介入下,吴兵得以击退。此后昭王收拾残破河山,论功行赏,屠羊说是要封赏的要人之一,但他十分理智,有功不居功,回归屠羊的原本职业,终其一生,和早他一百多年的介子推的人品一样,与君共患难不图君犒赏,自塑了做人处事的人格丰碑。在这场战争中还要封赏的人很多,其中一个人值得一提,那就是沈尹戌,他带兵累建奇功。战后因年高而领赏的是他儿子沈诸梁,史载昭王封沈诸梁于楚国北疆重镇方城之外的叶邑为尹,世称叶公,也就是刘向在《说苑》中刻画的那个虚伪的好龙而惧龙的伪君子。其实不然,此君没有这么无能,他挺能干的,把叶地治理的很好。受封的那个叶地从“方城之外”的区位看应是现在的郧阳区叶大乡,而不是河南平顶山市的叶县。因为郦道元的《水经注》写到“堵水”时,证实了“方城”在堵河流域,即现今的竹山县一带,方城之外显然就是堵河下游的叶大,历史上这里叫叶门,是堵河的门户。孔子适楚,经陈蔡等国受冷遇,听说昭王纳贤就从昭王逃难的汉江中游经“阿谷之隧”,即堵河口,到达叶地见了沈诸梁。在叶地逗留数日,然后顺江而下见昭王......
3、吴楚之战路线包括今天郧阳一带
《左传》记述吴楚之战时记录了楚左司马戌对楚令尹子常在战事紧急时的对话,司马戌说:“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令尹子常以为然。司马戌说的方城外“以毁其舟”,显然指汉江南边支流堵河中的方城,也就是《水经注》卷二十八所记述的堵水中的方城山,他们在此地对话,说明战事正胶着于此,吴楚之战推进到了鄂西北郧阳的汉水与堵河流域。从这个战事情况看,过去一些难以贯通的历史得以重新对接,很多的模糊视线清晰起来:楚昭王及其以前时代楚国的战略重心在这汉江中上游,这一带人文教化非凡,政风醇厚,民智开化,人心高古。屠羊说其人是其范例,孔子在此见证的“不可求思”的汉江游女以及那颇知沧浪之水蕴含处世之道的孺子、后来屈原在此相逢的渔父.....都是了不起的郧阳先知先贤,人类文明的先行者,他们不在乎青史一名,只在乎艳阳天、积福地,为历史的一路走好而躬身复命,巍巍乎大地苍生。
二、孔子适楚先至郧汉山谷
孔子生前有过一次走访楚国的经历,北方的行程是清晰的,南方也就是楚国这边的路线是模糊的,是从哪里过汉江的?过了汉江到了那些地方后才去的楚地郢都?
礼崩乐坏的春秋之末,仕途基本走到尽头的孔子踏上居无定所的周游之途,由东向西向南,适卫、曹、宋、郑、陈、蔡、叶、楚等地。从《新楚史》看,孔子到达的楚之西,即郧汉河谷,这个路径是由陈蔡而来的顺路,他当然成行。
郧阳也是周王室之南,亦即《诗经》“周南、召南”,同时此时段正是吴楚之战趋于结束之际,楚昭王尚在郧阳一带,孔子心心念念的昭王在此地,他哪能不直奔此地?
从“周南、召南”这国风诞生之地来看,孔子有许多的心迹需要来实地表白,毕竟毕生欣赏并活用了《诗经》,对《诗经》及其原生地有着朝圣一般的心境,尤其看好《诗》之卷首的《周南》《召南》,当年就曾语重心长给伯鱼说,要好好学《周南》《召南》,否则你的人生就如同面对墙壁孤独地站立,没有心灵对话的知己。像《关雎》这样的民情好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最为造就人,多读既丰富情致又丰富语言,好处多多。如今,他正将走到《关雎》之原乡,安能不实地一走?到楚地,首站当然就选在这里。
经历了陈蔡的困厄,步入礼遇之邦——大楚汉北郧关,心境好生的爽朗。眼前呈现的是破千丈峡谷西来的汉水,宛若碧玉又静若处子,北汇丹水,南纠堵水,清凌凌,绿幽幽,施施然东去,好一段诗化山水!史述郧汉乃大楚薪火相传地,亦诗乡。风以动之,教以化之,水草悠扬,民风舒张,颇有古意。
1、孔子在堵河口(沧浪水源头)听孺子歌
古天竺人说,两水相会处即是圣地,这话有理,汉水郧关南岸即如此。这里多奇境,堵水入汉,两水相会,江中兀的挺起孤洲,屏逢堵口。于此,汉水涨水东流,堵河涨水西流,一清一浊,泾渭分明,煞是殊异。自此而下,一段汪洋恣肆的汉水被初民称为沧浪之水,孔子与弟子们由邓国而来,过了丹淅,过汉江的地方势必在郧境,这里是文明开化较早的地方、昭王也正逃亡在这一带,沧浪水也在此,他当然会先奔郧之南。《孔子世家》记载他带弟子到沧浪水边,正张望间,一牵牛小孩踏水而来,迎着清浊分明的堵水汉水,朗声高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其情怡而自得,其恬然而不经意,亦人亦仙的童音里分明是孩子的自乐,却又是对尘世的提示开悟,似是唱给眼前的景象,显然仿佛又是在昭示迎面走来的人们所要接受的道理。圣哲的孔子立马便悟及“沧浪”的寓意,于是,郑重提醒弟子们:“你们听好了,清水里可以洗帽子,浊水里可以洗脚,这是告诉我们与时俱进、与世俯仰、灵便处世的道理啊。今天我们面临的不同环境、选择的不同生存态度,处处好自为之,不就是选取了这个天寓之理么?”
履周南,初识楚风即得此教;大楚,非常乡土,造化之地!
一向为人之师的孔子甘愿领教汉江孺子的智慧了。
2、孔子在堵河(阿谷之邃)遇汉江游女
《韩诗外传》卷一记载,孔子一行正值阿谷之邃(即堵水)蜿蜒处,又逢浣衣女子,清清水畔,姑娘沉静端娴。尚处在对那孺子的好奇中,孔子不禁想看看这里的女子们该是怎样一种教养,遂顺手交给子贡一个酒器让他上前探试。子贡领会其意,走过去打一礼:“姑娘,我乃北边郊野之人,楚都去,大热天,讨杯水吃。”声音来得唐突,女孩看看,冷静回道:“我们这山谷河道,是个幽深盘曲的地方,水流或为清澈,或为浑浊,都入大海,要喝便喝,何必问我?”虽如此说,她还是礼貌的接过子贡的酒器,舀满水,然后将酒器放在沙滩,跪着向自贡禀道:“按礼,我不能亲手递你,放这儿你取吧。”子贡感动,来到孔子身边如实把女子举动告知。孔子心里有数了,遂又拿出琴,拔掉琴轸交给子贡,让再去接触一下。子贡再次来到女孩身边说到:“听你刚才一番话,很是和畅舒心,想必对音律你也是很在行的,我这儿现有一把掉了轴子的琴,能请你帮忙调调音么?”女孩回看一眼,知其别有用意,凛然且淡然回道:“村野之人,见识浅陋,不知五音,怎能调琴?”说罢俯首洗衣,不再搭腔。子贡转来,把此番所见告诉孔子。孔子心生敬意,愈发再行试探。遂又拿五两葛布交给子贡,吩咐他如此如此,看看反映。子贡又前去搭腔:“姑娘,恕我冒昧,我现有葛布五两,不敢说可以用来置换你的身价,希望能代表一番心意与你,何如?”话到这份上,行为如此出格,女孩深明其挑逗之不端,但不愠不怒,不轻不浮,骎骎然告知:“过路客人,我虽年小,怎敢接受你的资财?您现在还没成亲,可是我已知丈夫的名字了。”此言出口,不复对话,子贡寡言良久,呆如木鸡,回告孔子:“这是个达人情、晓礼仪的女子,此地风化非同一般。”孔子也大为感慨:怪不得《诗经.汉广》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诗言不虚呀!此地诗,此地人,风水育人,教化裕盛,不愧诗之原乡。
礼失求诸野,守礼之人在民间。孔夫子不禁在心里修正起早年形成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认知偏见。
3、孔子途经堵河叶门(即今郧阳叶大乡)见叶公
历史上的阿谷之邃即今的堵河中下游一带的峡谷,距堵河口以上的叶门,今天的叶大乡。同治本《郧县志》舆地卷记载:“叶门保,城西南190里。”这里是楚国行政区划中的叶县,在吴楚之战中为楚昭王立了大功的沈尹戌之子沈诸梁受封于此,孔子知道沈尹戌已在作战中逝去,但他很想见见沈尹戌的儿子沈诸梁,从他这里也许能打听一点关于昭王的事情,也许能通过沈诸梁交谈,表达他的思想进而传到昭王耳朵,增加昭王对自己的好印象,便可及早得到接见。
孔子顺堵河而上抵达叶门,与叶公沈诸梁相见。据《论语》与《史记》记载,孔子自蔡如叶,叶公问政,孔子说:“近者悦,远者来。”孔夫子随之又讲了克己复礼和如何正名的一些道理,叶公认同,可见两人由此相契之深,《论语》对此次与叶公的相见又照书不误。
过了几天,叶公就问子路孔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子路一时间不懂得如何回答。孔子知道了,就说:“你怎么不说,他这个人呀,发愤努力忘记了吃饭,快乐随和忘记了忧伤,不知道人快老了,就是这个话儿。”
孔子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尤其在北方地区有着深厚的根基,叶邑是楚国的西部边疆,地势随偏但很重要,叶公比楚国任何人都渴望结交中原人士,假如得到人家的认可,让叶邑的这份家当传承下去,到时候,谁还会说自己这个公爷名不副实呢?所以,这会儿孔子来到叶邑,叶公打算好好的与其沟通一下。这一日,在叶公的精心安排下,宾主双方谈起了风俗与法制的事儿。叶公告诉孔子说:“我们家乡有个直爽人,他的父亲偷了羊儿,这个做儿子的便将此事告到官府。”孔子说:“我们那儿的直爽人与你们这儿不同: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直爽就在其中啦!”凭心而论,两人的观点各有千秋。叶公侧重法治社会。一个国家,若是小国寡民倒也罢了,新兴大国怎么可以不讲法治?因为恐惧以及生存的需要,人们才去开疆拓土,轰轰烈烈的事业为的就是长治久安,有法不依,倒霉的不光是老百姓,基础动摇连执政者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自从楚庄王称霸以来,一百多年了,楚国的巅峰时刻似乎已经过去,如今的昭王被吴国打得很狼狈,急需重整国威,无奈朝廷內外安于现状的人比比皆是,叶公身处西南部边疆,深感孤掌难鸣,恰在此时,孔子来了,当然不失时机的深谈交心了。
4、孔子见昭王的愿望落空
叶公沈诸梁自然深情推荐孔子了,惊魂甫定。刚刚还朝的昭王得知孔子的到来,很乐意见见,并放出风:孔子来了,我将把书社七百里之地赏给他,让他在这里治理一片政治清明的土地,为其他地方立个榜样。
抵达郢都之前,孔子没有亲自去见昭王,而是先让子贡去见,以试探其能否接纳。子贡见昭王昭王明确表达了他决定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的打算,此时节,一个打岔的声音出现:楚令尹子西站出来公然反对,子西担心孔子这个由精英人才构成的团队在楚国的国土上有一块属于他们的土地,做大做强以后会危及到楚国的政权,就跟昭王来了这么一番对话:“王之使使诸侯有如子贡者乎?”曰:“无有。”“王之辅相有如颜回者乎?”曰:“无有。”“王之将率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无有。”“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这些问话句句挑起事端,让昭王由衷感到威胁,于是接见孔子和分封孔子放出去的口风立马都打了水漂,史书上一个“昭王乃止”的记述便告终了孔子千里适楚的巨大热望。一片失落之下,孔子无奈的在楚地上逗留了十数月后拜访了一些楚地高人隐士后原路返回,自此彻底终止了他一生有志于他国的心念。也就在这年秋,楚昭王也在打仗前线逝于城父。
昭王早闻孔子在鲁国的作为和推仁复礼的主张,而孔子则欣赏昭王的仁德和治国之才,可惜彼此只是留下历史上一个相慕的隔空留影。新君楚惠王不怎么在意孔子那一套,所以,孔子最终没能与楚国任何一个国王打上交道。
5、孔子离开楚国的归途上
《庄子》记载孔子在返回鲁国时,在楚国的路途上接连遭逢了不少高人异人,一天,他们穿行郧关密林,盛暑时节,吱吱的知了声盈耳噪空,山谷是一片高分贝的噪音世界。山中老少喜捕蝉,萦绕树下,悄然静待。有驼背人身手不凡,捉蝉如探囊取物,从心自如。孔子心生好奇,遂前与之攀谈:“老乡手段高妙,臻于此境有窍门有规律么?”“当然,当然有,不妨说与你。我的功夫全在修炼,练五六月,在竹竿顶端叠放两泥丸稳稳当当,这时去粘蝉,失手概率减小;在竿头叠放三个不掉,再去粘蝉,失手机率更小,不过十分之一;放五个不掉,粘起蝉来那就像在地上随手拾东西,手到擒拿。同时,我注重凝神聚力,身子站定,便像没知觉的断木桩子,举着的手臂就像枯枝,天地之大,万物之多,也不上心,眼前只知有蝉,不因它物而改变注意力。”好一个捕蝉高人!好一个得道高人!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孔子感慨的回头对弟子们点拨道:“你们皆好好记着啊,做事就要这程度,用志不分,专注于神。”
车行一片原野,左右观瞻中一阵歌声凌空飘来,直入其耳:“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凤凰啊凤凰啊,你的德运怎么如此之差,走哪儿都赶不上正席,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就别赶世道了,好好在家呆着吧!“这是怜惜我的时运不济?这是唱给我的么?”孔子为之惕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是教我放弃我的仁道追求归隐?“今之从政者殆而。”这是对我矢志于绝望世道的叫停?这人对我的情况似乎很清楚啊,我得同他聊聊。孔子下车,徐徐走近这个老倌,不料歌者根本无意与他搭讪,立马走开,遂而又唱道:“天下有仁义道德,是因为你们这些圣人;天下失去仁义道德,也是因为你们这些圣人。今日天下谈啥仁义道德,所谓仁德能够给人们带来的福利轻得像羽毛,解决啥问题?现如今灾祸接连降,毫无办法躲避,你能让百姓免受一些刑罚就不错了。这个时候,你给百姓仁德,有何用!有何用!”歌声不免刺耳,渐行渐远,人与歌声随风而去。孔子望着远去的背影有些怅然,他知道这是高士,是隐士,有些不屑于自己积极用世行为,可坚守了一辈子的济世儒道,怎能更张?反正我不会遁入山林,与鸟兽同群。贤士们,你们就避你们的世吧,我则避地避土,避开不待见之君主,周游图存,我们各求所适。
此间,孔子又亲自拜见早有耳闻的老莱子,希望听听他对世事的主见。道不同,言不投机,老莱子没有好话相递,言辞中颇多诘难,颇多无情的训导:“你对世人的痛苦感到哀伤,却没意识到你矢志于儒道的作为给万代子孙带来的祸患,这究竟是你贫乏无知还是无法达到目的?你与其赞誉唐尧而非议夏桀,倒不如把两者忘掉,放弃对他们是非曲直的评说。反乎自然必有损伤,不安不静必生邪恶。做人做事从容随物,故常成功。每次都想谋求成功,就会成为你的包袱。”说了这番话还觉不够,接着更不客气的教训:“去掉你自以为是的贤能吧,求取一个容知的胸怀,这才能成为正人君子。你看我的牙齿还在吗?不在了。舌头呢?还在。牙齿坚硬,上下摩擦,容易脱落,舌头柔软,却能长存,你明此道理,方可事君!”这番说教让孔子耳热面红,十分不快,本来想在老莱子这儿为自己救世主张“求其友声”,反倒被颠覆性指责,这是他适楚之心最为不甘的地方。
返程再经汉南、郧关一带,那里太让他们难忘。
这天,孔子先行,子贡在后。路遇青青菜畦,一老人拿水瓮从井里吃力的打起水来,为菜地浇水,半天方能打起一瓮,费劲且效率不高,便上前建议他做一个轧井的器械,轻松的从井里取水,不用再这般费力。老人一听不仅没感谢他的指点,反而批驳了他一通:“我从我的老师那里就听到这样的道理,机械之类的东西必定会滋生机巧之心,有了机巧心,纯洁空明的心境就再也不纯净了,只会心神不定,各种欲望随之出现,无为之道就不会充实他的内心;我不是不知道你所说的办法,只不过对机巧之心感到羞耻而不愿那样做罢了。”原来这是个抛弃智慧,从智慧中超越出来的大智慧者,是站在地面却置身云端的老莱子思想的实践者呀。一向善言能说且坚信老师理念的子贡,被这个无为的道者一通抢白,自感言拙,心生惶恐。见子贡站着不动,老人又噼里啪啦教训开了:“你不就是孔丘的弟子么,你不就是自以为学识广博、盖过众人,并处处仿效古代圣人自唱自和自叹、周游天下、卖弄名声的儒家门徒么?你若要抛弃你的思想论调,废置你的行为举止,也许会逐步接近天道吧,现在自身都不善于修养调理,哪里还有本事治理天下?你走,你走快点,不要在这耽误我的事情了。”这番毒舌说教大大刺伤了子贡,以至于使他“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冷静想来,相比道者的坚守,自己老师的儒道似乎就有些功利了。跑来跑去的救世,到头来救了几多,于事无补啊!他有些惭愧,惭愧得低下头,挪不动步子,心里喟然而叹:“始以为天下一人耳,不知复有夫人也。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
在周南大楚之地,他是大大开眼了。
这次见闻,子贡没敢说给老师,独自装在心里。道家的无为而至有为的见识让他对老师的积极用世观点第一次产生了看法,他不想当老师面把这等想法说出来,那样让老人家伤心。当然,作为儒家门生他也不会由此背离儒道,向无为的学说走去,他在心里打定注意:以后不再这样跟着老师跑着求仕,凭自己的智商去做个商人,创造个财富帝国为老师长脸。
孔子一行渡汉过郧,驱车东归。
旅楚近一年,阒然有失,亦爽然有得,尤其这古奇的楚西汉郧,人心多古,诗礼驻乡,颇多尧舜光景,颇多见识。然此地又多喜怪力乱神,这又是他很无法接受的。总之,踏上了一个风俗迥异的土地,山人多都具有周王室周遭国度人们不具的行为与灵性,断不可用“蛮夷”的眼光视之。
三、昭王曾许诺孔子的“书社之地”在哪里
凌智民先生《新楚史》认为楚昭王许诺孔子的书社七百里之地在汉南郧阳一带,包括楚灭掉的古方国罗国、郧子国、麇国、庸国等地。而《史记·孔子世家》《集解》引服虔说法认为书社之地不是具体地名,是当时一种基层行政建制,故而曰:“书,籍也。”当时楚地的社庙中有专书里社成员的社籍册,齐、鲁、卫、赵、越等地也都有“书社”的记载。《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有“齐侯唁公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哀公十五年》有“齐与卫地自济以西、禚媚以南书社五百。”《晏子春秋》记载齐景公以山阴数百社禄晏婴。《荀子·仲尼》记载齐侯封管仲书社三百。《 吕氏春秋·高义》记载越王欲以故吴之地、阴江之浦书社三百封墨子等等。这都是春秋战国时期民间基层之社的写照,其时基层里社的特点是里、社合一,聚族而居。由此可见“书社之地”不是某一具体地方,是泛指不是定指。从泛指的角度看,这“七百里”即700个小型社区,规模也不小了,一“里”25户农民,700 “里”就是1.75万户农民这多户农民的土地、房子的收益权归孔子,每年收获的粮食,每年赚到的房租都得交到孔子手里,那收入也相当可观了。
那么泛指也该有个相应的地方吧!书社七百里在哪里?如果昭王从孔子的喜好出发,关注孔子适楚以后留恋最多、牵绊最多、让他印象不俗的这些地方划给他的话,就极有可能把孔子过汉江抵郧南这一带,也就是初到楚国驻足较久的郧子国、堵河口(阿谷之邃)、荆山下这片河山给他作为食邑很有可能。
然而安徽省利辛县认为他们那里极有可能是昭王当年说的“七百里书社之地”,因为那里出土了楚昭王时期的变体窃曲纹鼎和夔龙凤盙,文物工作者推断这鼎很有可能是当时的七百里书社鼎。位于乾溪沟与西淝河交汇之地的利辛县,北通城父,根据史书记载,公元前489年,楚昭王军于城父,孔子厄于陈蔡之间,昭王发兵救之,昭王欲以七百里书社封之,后来昭王卒于军中,未封。曲纹鼎和夔龙凤盙铭文均记载有昭王欲见孔子的事儿,但未明确说明哪里是书社七百里之地。从该青铜器出土地看,七百里书社地似应在这里。
“书社七百里之地”是楚昭王没有兑现的一个承诺,只有兑现了方可知道具体在哪里,因而考究它在哪里就很没必要,但是根据孔子适楚的行程来推断昭王可能会把郧南这块小地方化给孔子,这还是很有意思的,因为这可以帮助我们研究春秋末期郧阳在楚国、在历史重要人物眼中的地位,也明确了郧阳此阶段的历史。从此看,凌智民先生的《新楚史》是很值得关注的。
秦巴逡巡,紫气东来,乾坤旋转,日月万古。大秦与大楚,大楚与大汉,大汉与泱泱中华,滚滚车轮都在汉江郧阳两岸烙下了不朽的辙痕,我们仔细披开层层迷雾,会看到与千年坟典不一样的认知。
足下的故土啊,我们无比热爱和敬畏,那些鲜活的面影沉睡在时光的影碟里,让我们一梦千回。余秋雨先生说:“历史有自己的生命,它就像一个人,既随和又自尊。”这是走进历史的灵魂中的感悟,相信凌智民先生多有这些同感。从屈原研究、沧浪文化、远古神话一路走来,他深情拥抱廊檐石柱,叩拜河谷大川,有太多太多的获得,也有太多太多的澎湃。
参考书目:
凌智民《新楚史》
司马迁《史记.楚世家》
左丘明《左传》
庄子《庄子》
韩非子《韩非子》
吕不韦《吕氏春秋》
石泉《古代荆楚地理新探》
荀子《仲尼》
晏婴《晏子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