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月亮

「月亮是假的!!!」

三个感叹号写得十分用力,划破了纸张。

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床垫下面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这样一句话。


我一时想不起这张纸的来历,于是拿着纸去问我的父母。

「估计是你发病的时候胡言乱语乱写的吧,我也不知道,问你妈去。」我爸瞥了一眼纸上的字,不以为意地说。

我拿着去问我妈,她正在炒菜,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我哪知道谁写的,怕是你那些同学来家里玩的时候写着玩的,问你爸去。」

我耸耸肩回到房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那张纸丢进垃圾桶,随手折了折放进了抽屉里。「吃饭了!」我妈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

吃完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帮妈妈收完碗筷,她便赶我走:「明天你要回学校上课了,去收拾收拾吧。」

不用洗碗我当然很开心,一溜烟就跑回了房间。刚关上门,我好像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爸爸妈妈背着我说悄悄话?

我刚把耳朵贴到门上,说话声就消失了。

我的房间正对东南,透过窗口就能看到银盘大小的月亮挂在天空正中。我想起了那张纸上的话。月亮是假的?

我盯着月亮上的纹路,看入了迷,却瞥到了它上面好像有一根线状的东西。

我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视线慢慢聚焦。

我确定了月亮上面确实有线状物的存在,不,好像就是线,不止一根,像是把月亮吊了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我想去拿望远镜来细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盯着月亮看久了眼睛有点花,我看到月亮竟在微微颤抖。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月亮。它竟然颤抖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月亮竟然掉了下来!

像一个被吊起来的淡黄色圆盘直直地掉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没有一点动静。

我瞪大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夜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动作来表达我内心的极度震惊。

「妈!」我回过神来惊恐大喊,踉跄着跑到门口,一拉开门却被直挺挺站在我房门口的妈妈吓了一跳。

「妈你站这干吗?」我捂着快跳出来的心脏,惊魂未定地问。

她奇怪地打量着我:「刚准备问问你收拾得怎么样了,怎么?见鬼了?」

我突然回过神来,指着窗子外面语无伦次:「掉……掉下来了!月亮!」

「啥玩意?」我妈一脸疑惑,继而又转为了一脸担心,「不会病还没好完吧,要不明天别去学校了,多休息两天。」

我着急解释:「我没事,是真的!月亮掉下来了!」

我拉着她来到窗子前面,指着空荡荡的夜空想证实我说的话。

我盯着我妈的脸,没有想象中和我一样的惊恐,她平静地朝另一个方向努努嘴:「喏,那不是?」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透过灰蒙蒙的云,我看到里面有一个圆盘状的东西在发着光。那不就是月亮吗?

如果那是月亮,那刚刚掉下去的是什么东西?我有些自我怀疑,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可是我刚刚真的看到了有个发光的大圆盘掉了下来。」我还是有些不死心,但语气却变得不确定了。

我妈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也许是飞行器什么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大晚上能发光的东西多了去了,快点睡吧,要是身体没事,明天就正常上学去。」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乌云里发出的幽幽光晕,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到了半夜两点,我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断翻看着各种互联网平台,都没有关于月亮坠落的相关消息。

到最后我都想要放弃了,接受我眼花这个说法,但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月亮掉下来的画面。月亮是假的!

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我爬起身,蹑手蹑脚地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纸,借着云层里透出的微弱的光仔细端详着。

凌乱的笔画看起来并不像是随手写的,倒像是在某种紧急情况下必须要完成的东西。

我摸着被三个感叹号划破的地方,脑海里跳出了好多疑问。

这句话到底是谁写的?

为什么要塞在我的床下面?

刚刚掉下来的到底是不是月亮?

如果月亮掉了下来,那现在在云层里发光的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问题越想我的头脑就越清醒,甚至有些害怕。

如果月亮真的掉下来了,不可能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那纸上的话会不会也是真的呢?

「你在干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我妈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

现在都两点了,她怎么还没睡觉?「啊,起来喝口水,马上睡了。」「你在干什么?」门外又问了一遍。

我有些奇怪,打开房门,我又被吓了一跳。

我妈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好像跟上次的姿势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她站得更近了,开门一瞬间我差点撞了上去。

我比我妈高了一个头,此时她正翻着眼仁看着我的脸,在漆黑的环境里,占据了眼睛大部分的眼白显得十分瘆人。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妈你出来上厕所怎么不开灯啊?」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眼睛才恢复正常。

她笑了笑:「看得到就没开灯,听见你屋有动静我就过来看看。」

可是我刚才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能今天咸菜吃多了,被渴醒了,起来喝点水。」我不敢直视我妈的眼睛,只能错开眼神干笑。

「那你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马上就睡。」

终于打发走了我妈,我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想起今天我妈的行为,实属有些不太正常,可是又想起月亮掉下来这件事,觉得没有什么比它还不正常的。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么多人,我就不信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到时候多抓几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哎,昨晚你看月亮了吗?」我问同桌。

「作业这么多,谁有空看月亮,怎么了?」同桌一脸疑惑。

「没事。」我失望地趴在桌子上。

前桌来了,我问他:「你昨晚看月亮了吗?」「看了啊,怎么了?」他也是一脸疑惑。我激动起来:「你看到了什么?」「啥也没看到啊,月亮躲云里了。」我叹口气,又趴回桌子上。

上课铃响,我还是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突然一团纸砸在我头上。

我抬起头找是谁这么无聊,突然就和坐在我斜对面的女神林小小对视上,她用眼神示意我打开纸团。

我回过神来,拆开纸团,脑子里想入非非。

当我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我震惊了,因为上面写着:

「月亮是假的。」

我扭过头去看她,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低着头记笔记。

我一转头,又一个纸团砸我头上,上面写着:「放学后小树林见。」

后面三节课我都坐立难安,课间去找她也不理人,终于熬到了放学。

她并不在座位上,我匆忙收拾好书包向小树林跑去。

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了她姗姗来迟的身影。

她带着我来到树林深处,才开口:「你想问些什么?」

「你昨晚看到了?月亮掉下来了。」我急忙问。「看到了。」她很平静。

「什么叫……叫月亮是假的?」我把脑子里的问题顺着问出来。「字面意思。」

我要疯了:「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月亮是假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很认真地说。我更糊涂了。

她叹口气:「我知道你听不懂,没关系,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明天凌晨三点,在你家小区门口见,我带你去个地方。」

「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点是认真的吗?「不敢?」她挑衅地看着我。「是的。」我如实回答。

她笑了:「你在明天凌晨三点的时候去你父母房间看看,我保证你会跑得很快。」

不等我回答,她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扯开自己的衣领,揉乱了头发。

我父母?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对了。」她返回来警告我,「这些事,别让你父母知道,不然他们会杀了你。」

原本是来解惑的,可是现在我更迷茫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回来了?」我爸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地问。

「嗯。」我回答。

「饭还没好,先去做会作业,吃饭叫你。」我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和往常一样的对话,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我回了房间,不停回忆着和父母相处的种种,他们除了有些不靠谱之外,怎么着都没办法和「会杀了我」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或许……这是林小小的恶作剧?

可是她又知道昨晚上月亮掉下来的事……爸妈和林小小……我该信谁?算了,先不想了。

肚子有点饿,我打算先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进厨房就看到了桌子上摆了一盘红烧肉,我馋得直流口水。

我夹了一块刚放嘴里,突然就听见我妈走出去朝我的房间门大喊:「吃饭了!」

我有些奇怪,我进来的时候她还看我一眼呢。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的红烧肉瞬间失去了滋味。

我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妈,我在这呢,你喊谁呢?」

「哦,我忘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我坐到餐桌上,我爸在盛饭,满满的三碗盛完,锅里应该还剩一碗。

果然不出所料,爸妈从来都只吃一碗,我盛满第二碗后,锅里就一粒饭也不剩了。红烧肉又是一人五块不多不少;我爸又一口痰吐在花盆里:我妈擦嘴又是用了三张纸……

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动作好像每一天都在重复,像重播一样一成不变。

接下来我妈出门扔垃圾,会碰见隔壁邻居太太,记忆里相同的寒暄。

「哎出门啊?」邻居太太笑着打招呼。

「是啊,哎这谁家小孩这么可爱?」我妈问。邻居太太笑着说:「我小外甥,放假了来我这边玩呢。」

每天都有小孩,哪来这么多小孩,放假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开学过。

我的背后一阵发凉,腿有些发软。

「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我逃似的跑回房间,我爸的目光仿佛一路跟着我直到我关上门。

我吓得大口大口喘气。

妈的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撞鬼了?

我看着早已挂在枝头的月亮,心中打定主意凌晨三点跟着女神去寻找真相。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我害怕地打开门,是我妈。

「怎么了,是不是病没全好啊,要不明天别去学校了,多休息两天。」

又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我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太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哦。」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看见她脚下踩到了一张餐巾纸。「我睡会。」说完就赶紧关上门。

心脏狂跳,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我从来没觉得我妈这么恐怖过。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外面那两个玩意不是人,不是我的爸妈,那我万一被他们知道我发现了他们,那真的很有可能会被杀掉的。我坐到书桌前,我发现那张纸条不见了!

如果是被那两个假爸妈发现了,那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凌晨三点……漫漫长夜,危机四伏,我该怎么熬啊.....

我玩手机,做作业,看小说……终于到了凌晨两点,我实在熬不住了,想起林小小的话,去父母房里看看。

他们房间里有什么?难道他们一到夜里就会原形毕露?

我又好奇又害怕,要是被发现了,那我肯定死定了!

我还是很好奇,她说的是三点,可是我等不及了,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

「妈?」我一开门,就看到我妈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翻着白眼看着我。

「你在干吗?」她机械地开口,我看到餐巾纸还在我妈脚底。

「我……我要上厕所。」我颤颤巍巍地开口。「你在干什么?」她又重复一遍,并且不断逼近。

我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回答。

「你在干什么?」第三遍重复了,我妈那张苍白的脸都快贴上来了,我吓得快速关上门。「砰砰砰!」

「你在干什么?」「砰砰砰!」「你在干什么?」

巨大的敲门声夹杂着不断重复的喊叫,太恐怖了,每一下敲门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一样。我死命捂住耳朵,神经崩溃,差点从窗子那跳了出去。

我该怎么办,无边的恐惧让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急忙扑到床上拿起手机,颤抖着双手给林小小打了个电话,秒接:「喂!」我对着电话那头死命地喊,想盖住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快来救救我!我妈想杀了我!」

那边沉默了三秒,然后挂断了电话。

整个房间被震得快要塌了,我无助地看着手机,差点哭出了声,接着就收到了一条消息:「烧掉她的头发。」

我急得差点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

烧掉她的头发?这是什么办法?难道她是头发怪,头发是她的本体?而且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怎么去烧?

「咚咚咚!」「你在干什么?」

眼看房门快被外面那个怪物砸倒,我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咬咬牙,心一横。拼-把。

我手里拿着棒球棒,心里默数三二一,猛地拉开了房间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棒球棒就朝我妈脸上砸去。

结结实实的一棍子,我妈被我砸得摔在地板上,头还弹了两下。

要是人的话,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可是这个长得跟我妈一模一样的怪物,在脑壳都被砸掉了一半之后,依然站了起来!

我瑟缩在一旁,手脚发凉地狂咽着口水,眼睁睁看着只剩一半脑壳的我妈站起来,扭了扭脖子,缓缓看向我。

从她脑壳里流出来的血液不是红色,而是超出常理的荧光绿,脑浆的颜色也是不正常的、闪着荧光的蓝色,更像是某种化学试剂。「你在干什么?」

第n次重复完这句话之后,她像一条疯狗一样朝我扑来,蓝绿色液体朝四周疯狂飞溅。

一个不知名生物吊着半个脑袋向我扑来,还顶着我妈的脸,我差点被吓得大小便失禁,闭着眼拿起棒球棍就乱砸。

我感觉她快被我砸成了肉泥。

等我再次睁眼,出现在我眼前的生物已经没有一点人形了,她的脊椎被打断,像从腰那里被折叠了起来,手臂也像丧尸一样半断不断地拖在身后。

都成这样了,她居然还能迈开步子向我扑来。我的手已经累到抬不起来了,握着棒球棍都在颤抖,眼看怪物奇形怪状的身体逐渐逼近,我除了死好像还想到了其他东西。

我想起来了,我出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打赢她,而是烧掉她的头发!

我为我自己的智商感到无语。

趁着怪物身体残破、行动缓慢,我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

试探多次,我还是成功绕过她张牙舞爪的手,点燃了她半边脑壳仅剩的头发。

一瞬间,她的头发就被烧得一干二净,她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不再执着地向我扑来。

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发也被汗水浸湿。

我不明白其中原理,我也不想明白。

正当我想着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让我的脊背瞬间发凉。这个家,除了我妈,还有一个人!

我咽了口口水,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看见我爸站在我身后看着我。

可惜,有些事并不是你不去面对,它就不存在。令人绝望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爸一米九,头发是寸头。

我拿起棒球棍,用尽全身力气向身后抡去。啪。

我爸徒手接住了棍子,用力一扯,我一踉跄摔倒在地上。

接着,我被他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窒息的感觉瞬间充斥着我的大脑。他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把我掐到口水直流,翻了白眼还不满意,他举着我来到了窗口,打开窗子把我半个身子放到了外面。

「快同意。」他说。同意什么?

「快同意。」他又说。

这两个是复读机怪吗?怎么老是喜欢重复说话。我想问,可是脖子被掐得死死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妈的,死了算了。

我干脆放弃了挣扎,等着他把我扔下去。咚。

客厅的摆钟响了,凌晨三点到了。

在我被掐死的前一秒,客厅钟声响起,脖子上窒息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和刚才我妈的状态一样,像休眠了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小心翼翼地从窗口退下来,来到怪物身边细细打量着。

面前这个跟我爸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的身体正中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他的皮肤像被剥开的香蕉皮一样朝两边耷拉到地上。

一个人形玻璃瓶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里面还有一些发着光的液体在缓缓流动。这是到底是什么鬼?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起。

林小小:「没死就快出来。」

看着客厅里静止的两个怪物,我生怕他们突然又苏醒过来,连忙夺门而出。

家里诡异的氛围似乎已经蔓延到整个小区,此时我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出来,拼命地往小区门口跑。

我远远就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车头的两个大灯劈开了黑夜照到我的身上。

林小小坐在驾驶位上,我仿佛看到她的身上闪着救世主的金光。

「跑慢点,现在没人会追你。」她慢悠悠地开口,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开车门,上车,动作一气呵成。

我仿佛进入了安全屋,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说的没错吧,我保证你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问。

「一会再和你解释,我们先走,他们要苏醒了。」林小小说。

「他们是谁?」我听不明白。

她哼笑:「不就是你那对慈祥的父母咯。」听到慈祥两个字,我打了个冷战。

「我们去哪?」汽车突然启动,我被吓一激灵,赶紧问。

「去找那个掉下来的月亮。」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

我觉得自己是在不经意间闯入了另外一个镜像世界,就像韩国恐怖故事里面的倒霉男一样。

或者我现在是在一个虚拟游戏里面,只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再细思极恐一点不过就是我身边的人都被怪兽干掉替换了,世界正遭遇一场怪兽危机。

我以为我想的已经够离谱了,可是林小小的话让我哪怕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是不敢相信。「这里不是地球。」她开着车一脸平静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声否认。

她冷笑一声:「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不相信我,难道你觉得你那对玻璃瓶父母是人类吗?」我当然知道他们不可能是人类。

「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外星人绑架了?」这个想法真的太荒唐了。

「被外星人绑架没错,不过不是我们被外星人绑架了,是你被我们绑架了。」林小小似笑非笑地说。

「所以你和冒充我父母的怪物是一伙的?」我缩在角落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开始蜕皮。

「我和那些下等民可不一样。」她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下等民?」外星人还有等级制度?林小小没说话。

我看着车窗外和地球一模一样的天空,一模一样的大地。

这里居然不是地球。

我对现实的定义竟然开始模糊了起来。

我跑了。

我是直接拉开车门跳出去的。

敢问哪个正常人能在经历了这些恐怖诡异又离奇的事情之后,还能安静地坐在车里听另一个疯子讲外星人绑架地球人的故事。

就像是我有一天回到家正正常常地和爸爸妈妈吃着饭讲着今天我看见天上的月亮掉下来了,然后他们笑着说没事顺便把身上的人皮一扒变成了两个哥斯拉,我慌忙逃到暗恋女同学的车上准备来一场亡命旅行,结果女同学突然也拉开身上的人皮笑嘻嘻跟我说,欢迎来到怪兽的世界呀。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我没有办法去接受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但它们却又是真真正正发生在我眼前的。我也没法确认林小小是敌是友。

逃跑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我顺着山坡狼狈地往下滚去,无数树枝和碎石划过我的肢体和脸庞。

太疼了,我丝毫不怀疑我会死在这里,可是我一点也不怕,与其面对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死了倒还轻松点。

可惜,我没能如愿去见阎王,也许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阎王。

我结束了漫长而煎熬的滚动,停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我疼得睁不开眼,青草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孔。

我死里逃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

我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我还听见脚踩在草上的「簌簌」声,不止一个,起码有一群,声音由小变大,从远变近。

我感觉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耳边,庞大的阴影把我笼罩在里面。

我会看见什么呢?

我缓缓睁开眼睛,又不敢完全睁开,只是眯着一条缝往外看。

我看到一堆人把我围在中间,他们穿着统一,眼神呆滞,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试着动了动手,他们一齐看向了我的手;我动了动脚,他们又一齐看向了我的脚。

我从他们的眼睛和脸上看到了原始的无知和茫然。

我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们突然扑上来把我撕碎了。

我与他们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们居然一起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

我懵了,又说:「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又重复,像一堆复读机一样。确定他们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后,我忍着剧痛爬了起来,小心地动了动像是断掉的手臂。他们竟然也学着我的动作动了动手臂,只是动作参差不齐。

我明白了,他们在学我。

我试探地跺了两下脚,果然,他们也跟着跺了两下脚。

我蹦了两下,他们也跟着蹦了两下。

我看着他们呆滞的脸,猜测这些像智障儿一样的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就是这个星球上的下等人。」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群奇怪的人齐刷刷看向我身后,我也看了过去。是林小小,她找过来了。

她似乎对于我的逃跑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她分开人群来到我面前,无视那些人盯着她的眼神,她轻轻地拍了拍我身上的泥土,轻轻摸了摸我脸上的伤口。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我心里升起。

「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刚诞生时都是这样的。」她迎上那些诡异的目光,淡淡地说道,

「这个星球上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只做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从刚才这些人学我说话的语气,学我的动作,我感觉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我们从出生起,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学做一个地球人。」她看向我,「就像你们地球上的妖怪一样,越像人类,等级越高。」

「我们就是为了成为地球人而生的。」

「那你们绑架我,就是为了……」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模仿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嘛。」她笑笑。

我还是不解:「你们不是有电视嘛,照着电视里学就是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那对怪物父母老是喜欢跟着电视里做一些奇怪夸张的动作,前一天看的电视剧台词,第二天就运用上了,哪怕很多词都不合时宜。

我还以为他们是没有文化……

「电子设备上学习得太过于死板,哪有直接观察真人来得直观,只有那些下等人和中等人才会这么做。」

她说完,随即掏出一个手机,点开了一个AP P,里面的界面上有着上百个视频,最顶上还有一个直播的入口。

她随机点开一个视频,里面居然是一段我边洗澡边唱歌的!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接着点开了那个直播入口。

里面出现的画面让我更为震惊!

一男一女两个人正站在一群穿着统一的人中间,那男的不就是我,那女的不就是林小小!

我的头上不停地冒出冷汗,汗液划过我的伤口疼得我一阵颤抖。

中等人和下等人通过看电视来学习,那上等人呢?

我看向林小小,这个软件很明显不止她一个人有,所以我在这个星球的存在价值,就是一个供上等人观摩的玩物?

我看着手机里的自己,想起了动物园里那些每天被人观赏的动物。

「其实不止你一个,我们每年都会从地球上抓一个人来到我们星球,我们读取他的记忆,还原他的成长环境,我们还会根据角色需要变换出不同的外貌,让他在我们星球正常地生活下去。」她让围在我前面的那些人走开,我从他们让出的那个缺口看了出去,我惊呆了。

空旷的草地上,遍地都是金黄的碎片,大的有一辆车那么大,小的只有拳头那么小,上面还有发光的黄色液体在缓缓流动。

旁边有很多人在不停搬运着那些碎片,像是在清理现场。

这是那个坠落的月亮。它被摔碎了。

「你看到掉下来的那个月亮是个假月亮,照着地球上做的,我们这里是看不到月亮的。」

林小小指着漫山遍野的碎片说,「你知道为什么要做一个假月亮吗?」她好像乐热衷于让我猜测她好像乐热衷于让我猜测。我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林小小笑了:「为了骗你们啊。」

「那它怎么掉下来了?」这是我最想问的问题,我永远忘不了亲眼看见月亮掉下来所造成的心理阴影。

「坏了不就掉下来咯,假的终究是假的。」林小小像是听到了一个幼稚的问题一样笑出声来。假的终究是假的。

虚假世界的伪装被打碎,我看着漫山遍野的月亮碎片,我想着我正处在离地球几万光年的外星球上,我充满恐惧的心里又多了无助和悲伤。我想我妈了。

「我会死吗?」我问,「那些人最后去哪了?」「你不会死的。」她笑笑,「那些人被捉摸透之后就送回地球了。」

我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学习地球人啊,地球人可惨了,天天加班。」

「当然是更好地融入你们的社会,然后悄无声息地取代你们,占领地球。」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可是我看向她的眼睛,里面是充满坚毅的野心和快要溢出来的向往。她是认真的,不,应该说,他们是认真的!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地球的安危,我现在只想回家。

「求求你,帮帮我,我想回家。」我恳求她。她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此刻是在学习我现在的表情还是真的在考虑帮我回家这件事。「好,我答应你。」她说。

我们踏上了逃亡的路。

林小小说,想回到地球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偷走球长的时空传送门。

现在我才知道,每天的凌晨三点是这个星球的休眠时间,所以我才能死里逃生跑出来。「可是为什么你会醒着?」我问她。

她笑笑:「因为我是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人。」回答得很模糊,但是我也懒得深究,我只关心她能不能带我回家。

我现在是这个星球上万众瞩目的人,逃跑是一件很难的事,更何况我们还要往枪口上撞,去最大的 boss 那里偷东西。

「球长家在哪?」我看着天边逐渐泛白,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在世界之外。」

「什么?」我没听懂。

「在虚假的世界之外。」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带你去见识一下这个星球真正的样子。」随后,汽车往公路的尽头疾驰而去。

我们真的来到了公路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另一个世界。

无边的黑暗,像是一个怪兽,要把所有靠近的生物都吞进去。

我还在做心理准备,林小小一脚油门就冲了进去。

我死死闭着眼睛,全身紧绷着,脑海里浮现出尸山血海的画面。

「醒醒,醒醒。」林小小不停拍打着我的脸,我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恐怖,只是黑暗,无边的黑暗,只有车灯照着的地方劈开了一道光亮。

我只能看到荒芜,连棵草都没有,只有乱飞的沙石和凹凸不平的地面,像鼓起的一个个肿瘤。「我们现在要去哪?」我打量四周问她。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她指着光延伸的方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我刚要说话,她立马阻止:「嘘,别出声,会死。」

我们沿着光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林小小轻轻地牵着我的衣角。

我们走得越来越远,光变得越来越淡,我的脚步有些迟疑,她却一直拉着我的衣角往前走。

我们好像来到了一处高地,我往下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密密麻麻的人影在下面的凹地里整齐地排列着。看起来有很多人。

上百个,上千个,甚至上万个。

密密麻麻的身影一直蔓延到了视觉难以感受到的范围。

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

黑暗中他们的眼白格外显眼。啪。

林小小打开了手电筒,黑暗的凹地瞬间被照亮。我看清楚了。

那些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头型,一模一样的呆滞的眼神,和我在草地上遇到的人一样。

手电筒的光吸引了他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带着原始的茫然和探究。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与草地上那批人又有些不一样。

林小小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连呼吸都放缓慢了。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我们要走的路,就在这群人的中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虚地看着林小小,她扭头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好吧好吧,无所谓了,就整死我吧。

此刻我紧张得满头大汗,甚至恨不得我不用呼吸。

因为我们现在离这些诡异的生物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很近。

能感受到他们呼吸的那种近。如果他们有呼吸的话。

我和林小小小心翼翼地走在密密麻麻的低等人中间,硬着头皮接受着他们赤裸裸的目光。

他们数量太庞大了,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我们淹死,我的腿有些打颤。

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他们。

他们像向日葵一样,我们走到哪他们的头和目光就转到哪。

眼里带着好像要把我们撕碎的欲望。对!欲望!

我就是感觉他们和之前我遇到的那批低等人有些不同,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那批人眼里是懵懂,是茫然,是试探。

而这些人的眼里,还多了一些欲望,凶狠的欲望!

他们不是「新生儿」,那是什么?我不安着,脚步不禁放慢了下来。

林小小一直牵着我的衣角,感受到我速度减慢,她回头瞪了我一眼。

此刻我才反应过来,我们快到终点了。终于啊!

我瞬间感动得泪流满面,加快脚步大步往前走。最后三步。两步。

-……哎?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了出去。不管了,最后一步了。

突然,我的脚被扯住了,我回头一看,是一个低等人用手抓住了我的脚。

他用力一拽,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趴倒在地。衣角从林小小手里滑落,我裹挟着地上的沙石被向后拖去。

我惊恐地用手胡乱扒着地面,嘴里大喊:「小小!救我!」

林小小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拼命想把我扯回去,在听到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瞬间充满了惊恐。

我忘了,她说过,出声,会死。

我现在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我的声音从嘴里发出的一瞬间,所有的低等人像被唤醒了一样,眼神露出凶残的红光,就像一群饿坏的狼看见了一只小兔子。

我看到铺天盖地的人潮朝着我这个方向疯狂地涌动。

离得近的想扑过来把我撕碎,却被后面的人挤得不停往前推,差点踩到我的脸上。我觉得我会被踩踏致死。

林小小在我陷入人潮之后不见了踪影。我好像看到了她跑掉的背影。

算了,跑了也好,省得陪着我白白送死。

我感觉我的四肢被无数双手死死抓住,也许下一秒我就要四分五裂了。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满脑子只是想着,我这样子算不算客死异乡?或者叫客死异球更贴切点。

肢体传来撕扯的疼痛,能呼吸到的空气也变得稀薄。

「刷刷」。

我听到了刀子砍肉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坚定而有力,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充沛起来。

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在黑暗里,我看到了到处喷溅的荧光色液体,以及一把在人群中不停挥舞的刀。

无数的液体喷溅,在空中短暂地形成了一小条河流。

微弱的荧光照亮了林小小的脸。

虽是黑暗中,但是我仿佛看到了她身上闪耀着救世主的光芒!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我看见那柄刀都快成了虚影,可是还是比不过那些人扑过来的速度。

眼看人潮快要再一次将我们淹没,林小小一把拽起我,拼了命地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看着林小小的背影,肾上腺素直线飙升,心跳声在我耳边砰砰作响。

可能因为我的主角光环,我们还是杀了出来。当我们逃到另外一个山丘上时,林小小拽住了一股脑往前跑的我。

「好了好了,不用跑了,我们安全了。」

我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追击大军果真停了下来,像失去了目标一样,眼神又重新变回了迷茫、懵懂、又带着点欲望。

一个一米六的女孩保护着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脱离了危险。危险,,我觉但右占王我觉得有点去人。

我们两个喘着气累瘫在地上,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两个的手不知何时牵在了一起。

她不提我也不提,就让它们这样牵着。

四周寂静,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在彼此之间传递。

我的心跳快得让我有些窒息,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他们是什么东西?好像和之前我遇到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他们是残次品,是被这个星球淘汰的人,就像你们地球上养的狗一样。」她眨了眨眼睛,「只有那些能被驯化,并且不具备攻击力的才会被留下来,而那些带有野性的,不具备学习能力无法完成星球使命的,自然就会被丢弃。」狗?她把这个星球上的人比喻成狗?

她好像看透了我的所想,嗤笑道:「没什么好惊讶的,动物世界的优胜劣汰,人当然也同样适用,你们地球也不例外。」是吗?好像是的。

「你们真的和地球人一模一样吗?」我好奇地问林小小。

「有点不一样。」她犹豫了一下,拉开了自己的外套,在我的注视下毫无避讳地脱掉了自己最后一件衣服。

我看着她曼妙的酮体呆住了,却看到她抬起了拿刀的手,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慢慢划开。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她扒开伤口,像扒开了一层肉皮。

我看到,原本是放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我们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脏。」她说。

「那你们到了地球怎么办,地球上只有死人才会没有呼吸,你们会被当成鬼的。」我好心提醒。她笑了笑:「呼吸也是可以学的。」我愕然。「你看。」

我看到她本来静止不动的胸膛开始一起一伏,好像真的在呼吸一样。

我不禁感叹。

我们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靠着手电筒的光继续前进。

我觉得林小小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她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瞥一眼我,嘴里还发出欲言又止的声音。

在她第 N次回头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林小小在我面前站定,问我:「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想说的?这是在暗示我告白吗?

「我……」我的耳朵有点发烫,「我喜欢你。」「还有呢?」她看着我。

还有吗?我在地球上没谈过恋爱,此时我有些手足无措。

「你愿意为我付出你的一切吗?」

我有些惊讶,这也太快了吧,还是她在哪部电视剧里学来乱用的?

「你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吗?」她又问。

「我……愿……」话说出一半,我猛然愣住。有哪里不对。

我脑海中浮现出我的怪物父亲揪着我领口的画面。

他让我快同意。同意什么?

无数零散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了一起。怪物父亲奇怪的要求。林小小从天而降的帮助。入侵地球的计划。残次人突然的暴动。空荡的胸膛。突兀的告白。

......

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的我此时脑子突然清晰了起来。

「你们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林小小的表情似乎表明她没有料到我会反应过来。

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阵怪物的嘶吼。「是什么东西?」我害怕起来。

林小小打着手电筒到处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我感觉到一阵腥臭的味道从林小小身后传来。「小心你身后!」我惊声提醒。

一坨庞然大物突然从黑暗中窜了出来,把林小小扑倒在地。

我急忙捡起滚落在一旁的手电筒,看清了怪物的样子。

它有头,有身子。

头是十二张人脸围成的一个头,人脸已经腐烂,脸皮从肉上脱落随着怪物的动作甩来甩去,几乎半数的眼珠掉在眼眶外面。

身子像一坨泡发的五花肉,上面粘满了灰尘和沙石,膨胀的肥肉从皮下面挤了出来,一动就像水一样晃来晃去,混着腥臭的味道。我止不住地干呕。「救我! 」

听到林小小的声音,我强迫自己往怪物的方向望去。

她并没有被怪物一口吞掉或者是压成肉饼。

她拿着刀抵住了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就差一厘米,我看到怪物脸上的腐肉在她的脸上划来划去,留下了粘液的痕迹。「救我!」她绝望地喊。虽然她欺骗我,利用我。

虽然也许连我们之间的暧昧都是她刻意营造的。虽然我的腿在发软,浑身在发抖。可是我还是想救她。

我强忍恶心,把手插进怪物的身体里抠出一把烂肉。

怪物发出一声哀嚎,浑身一震,把我震飞老远。我忍着身体快要散架的疼痛,再次冲了上去。我疯狂地撕扯它腐烂的身体,拽下它头上耷拉的脸皮。

它终于放过了林小小,愤怒地朝我扑了过来。我瞬间被一阵恶臭笼罩。

就在怪物的大口即将要把我的脑袋一口咬下来的时候,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我知道是林小小。

果然,就在怪物疼得上蹿下跳的时候,我看到了挂在怪物身上,把剑插在它头颅里的林小小。头部历来都是生物的要害。

不过就挣扎了几秒钟,失去了生命力的烂肉轰然倒地,四周灰尘四起。

我感觉整个星球都颤了两颤。

「林小小!」我惊恐大喊,连滚带爬地就往烟雾里冲。

「号丧呢?」

灰尘散去,林小小拖着一把刀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看得两眼有些发直。

可是下一秒我就愣在了原地。

林小小突破了烟瘴走了出来,右肩膀缺了一块,耳朵连带旁边的头皮也不见了踪影,蓝绿色的荧光液体从伤口处流满了全身。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你不怕?」我答:「早就见过了,不怕。」「我算计你,你还救我?」

我不看她:「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死。」「你不是问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吗?」她用刀把抵住我的心口,「我想要,你的心脏。」

「所以根本就没有球长这个人对不对?」我盯着她,「也没有时空之门。」

「不对,时空之门和球长都是真的。」「那在哪?」

「我就是新一任的球长啊。」她笑了,「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召唤出时空之门。」

我以为林小小帮我逃离了那个囚笼,却没想到她把我拖进了另一个深渊。

「书里说的,只要一个人跟你经历了同生死共患难,想要什么那个人都会给。」

林小小又扒开了她胸膛靠左的那个伤口,露出一个空荡荡的洞。

「我们没有心脏,没有呼吸,呼吸可以学,但是心跳不能,我们成为一个真正的地球人的最后一步,就是安一个地球人的心脏。」

「可是你刚刚差点死了。」我看着她还在冒着液体的伤口。

「哦,这个失算了,我没想他它长得这么快,上次来它只是跟我差不多高。」她挠了挠头。

「所以之前被你们绑架来的地球人,根本就没有被你们送回去,而是被你们挖了心脏死掉了,对不对?」

林小小沉默了。

我被气笑了:「我在这里就像一只砧板上的鸭子,任由你们宰割,想要我的心脏还不容易,又何必整这么多事?还是演这么大一出戏,直播间有大哥刷礼物?」

她摇摇头:「强抢的心脏会在离开宿主的一瞬间失去生命力,只有宿主自愿,心脏才能在我们的身体里重新活过来。」

怪不得,之前那个怪物父亲一直让我快同意。原来我就是一个装心脏的容器,亏我这么久还在自作多情以为林小小真的对我一见倾心,对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结果像一只猴一样被耍来耍去。「就算我死,我也不会把心脏给你的。」

反正也回不去了,还不如为阻止外星人入侵地球出一份微薄之力,好歹也算个英雄吧。

林小小摇摇头:「我不会杀你的,也不想要你的心脏了。」

「为什么?」我疑惑。

「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一出外星女孩爱上地球男孩,甘愿为了他放弃入侵地球的故事。

我无法分辨这个告白是真的还是演的,我的脑袋现在乱成了一锅浆糊。

突然身后又响起一声嘶吼。

五花肉怪兽还不止一只!腥臭的风惊险地从我头顶呼啸而过。

是林小小关键时刻把我扑倒在地,她的胸口被怪物的利爪刺穿。「对不起。」

这是她被怪物吞入口中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血盆大口向我张开,我看到我的脚下出现了一道光门,我被一股强劲的气流吸了进去。时空之门?我失去了意识。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

我被闹钟铃声吵醒,心烦意乱地拿起枕头向闹钟砸去。

我睁开眼反应了几秒钟,猛然翻身坐了起来。这是哪?

我急忙打量周围。是我熟悉的卧室。

我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回想着最后那个怪物漆黑的食道,我的身体都还在充斥着剧烈运动后的虚脱感。

「吃饭了!」

门外响起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

我来到房门口,颤颤巍巍地握上门把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我慢慢地打开了房门。

刚开到一半,门就被猛地拽开,我吓得连退了几步。

只见我妈站在房门口一脸奇怪地看着我。「你干吗呢,鬼鬼祟祟的,快出来吃饭!」我盯着她的脸,想看出点什么破绽来。结果迎来的是闷头一巴掌。

「看啥呢你,让你别睡这么多,人都睡蔫了!」我妈骂骂咧咧地说。

是熟悉的感觉,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地方。

又一巴掌呼我头上:「愣着干吗,去洗脸去。」「哦哦哦。」我赶紧应道。

我坐到饭桌上,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悄悄打量着我的爸妈。

饭桌上有一盘红烧肉,我数了数,有二十一块。我疯狂地往碗里夹了十多块。

「饿死鬼投胎啊你。」我妈骂我,筷子却是再也没往红烧肉的盘子里伸过。最后还剩了两块。

我盯着我爸路过花盆,他并没有往里面吐痰。我妈抽纸也只抽了一张。

我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接着我妈出门扔垃圾。我紧张地看着她。开门。

把垃圾扔门口。关门。

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有说任何话。我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我真的回来了。

那场精彩又可怕的经历被我当成了一场梦讲给了我的同桌、前桌和后桌。哦对,还有林小小。

他们都调侃我梦里拿了娇弱女主的剧本。林小小在一旁捂着嘴笑。

后来我上了大学,和林小小同校。

后来我们谈了恋爱,见了家长,订了婚。

我和她谈起当年那场梦,她笑着说:「那以后换你保护我咯。」

就在我们结婚前一天,父母让我带小小回家吃饭。

和父亲喝了两杯之后,我醉醺醺地被未婚妻扶回了房间。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俩激动地抱着亲吻。

我们在房间里拥吻着晃来晃去,最后我把她抵在了书桌上。

正当我要解开她的衣服扣子的时候,她按住了我的手。

「宝贝,你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吗?」我胡乱地亲着她的脸。「愿意,我愿……」

我愣住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汹涌的回忆突然在我的脑海里翻滚起来。

我看着林小小的笑脸,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了。

「噗!」

我听到了我的胸膛破开的声音,一颗心脏滚落了出来。

我浑身一软就倒了下去,顺势撞倒了桌子。这么大动静,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林小小弯腰捡起了我的心脏,对我笑笑:「谢谢你。」

林小小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小心翼翼地把心脏放了进去。

我趁着她没空搭理我,撑着最后一口气摸到了纸和笔。

写什么呢?写什么简洁明了的话能让下一个受害者得到提醒呢?

最终,我在纸上十分艰难地写下了四个字:「月亮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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