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春分时节,又恰逢周末,那么最应景的事,自然是去郊外寻芳了。

原以为,在这个节气里,应该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盛景。孰料,到了当地有名的赏桃花胜地后,蓦然发觉,最美的花时已悄然逝去。或许是前几日温度过高,而这两天又风雨缠绵的,竟提前进入了绿肥红瘦的状态,心下不由得多了几分怅然。


春天是美好的,然而,春光又是何其短暂。春分,春已半。玉兰花开,转瞬绿叶成荫;桃李怒放,过不了几日也零落成泥,让人徒生伤感。

或许,千百年前的古人,也曾和我们一样,为春光而沉醉;也如我们一般,惋惜着似水流年。那他们又会作何感想呢?不妨一起来欣赏一首宋朝宋祁的词《木兰花》。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縠皱:就是那种略带一点皱纹的细纱,它是薄而清透的,如云朵般飘逸,如碧水般澄澈。想想,也是够诗意的。

棹:船用的撑杆,引申为木船。

浮生:漂浮不定的人生。

肯爱:不吝惜的意思。

语译:

城东的春光渐渐地明媚了起来。像细纱一样微微起皱的湖面上,波浪轻轻的拍打,仿佛在欢迎游船的到来。

远处,碧绿的垂柳笼罩着一层轻烟,传达出早春之晨一种微微的寒意。而近旁的红杏,却如火一般鲜艳明亮,把春意点染得如此热烈欢快。

人生在世,总是感觉欢乐的时光太短暂。谁又会因为吝啬金钱,而置美人的回眸一笑于不顾呢?在微醺中,我手持酒杯,替好朋友恳切地向斜阳祷告:请你慢一些,不妨在花丛中再停留片刻吧。

赏析:

这首词清新明丽,全篇也没有晦涩难懂的词语。上阕写景,让我们仿佛看到了鲜花著锦般的繁华与热闹。下阕抒情,在感叹时光易逝的同时,更劝人们要珍惜当下。

都说向阳花木早逢春。因为地处城东,春光也自然比别处来得更早一些。

起句,一个“渐”字,表明春光并非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点一滴积攒,慢慢变得明媚起来的。

就像朱自清先生在散文《春》中所描述的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蛰伏了一冬的山河大地,在人们的期盼中,在春光的呼唤中,渐渐地苏醒了。

清晨的湖面,有微风掠过,轻轻地荡起皱纱似的波纹,似乎正在热情地招揽客人,欢迎游船的到来。这一拟人化的写法,让整个画面瞬间活泼了起来。

春天到了,褪去了沉重的冬衣,人们的心情也无端地跟着轻快了起来。心情好,则眼中所见的湖水也温柔多情了几分,正是“一切景语皆情语”呢。

杨柳岸,薄雾弥漫,如烟轻笼,空气中带着丝丝的寒意,一种静谧的景象。可是你感觉到了吗?那一树树的花开,用热烈、火红的颜色,绽放出了春天里最美的色彩。那是杏花,在枝头闹腾呢。

一个“闹”字,将隽美的春之图点画得立体而多情。花原本是安静的,可是在诗人的笔下,却有了鲜活的生命;一个“闹”字,更兼具了视觉与听觉,让我们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同时看到了花儿们在枝桠间打逗、玩闹,一派蓬勃的生机。

这一“闹”字,可以说是全词的“诗眼”,它给本词带来了一种神奇的魅力。

所以,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也盛赞宋祁的这句“红杏枝头春意闹”。他说:“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的确,仅仅一个字,便让一首词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正如王安石的诗“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字一般,唯美而无可代替。

下阙,笔锋一转,忽然起了些感伤。因为太热爱春天了,所以才担忧韶华匆匆离去。“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这种矛盾而又纠结的情绪,我想恐怕我们每个人都有所体会过。

毕竟,人生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欢愉的时光总是过于短暂。如果金钱能买来欢笑,那又有什么可吝啬的呢。

在词的最后,词人深情款款的向斜阳祷告:太阳啊,请你慢一点,再慢一点下山,不要让花儿睡着了,且让我们的欢会再长久些吧。

记得有一首歌中是这样唱的:“愿用家财万贯,买个太阳不下山”,的确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却永远不可能实现。惟其如此,更凸显出当下的珍贵与难得。

词人宋祁,生于北宋初期。他的人生旅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少年天才,官场得意。体现在他的词作中,自有一种优游闲适的意味。

正因为生活顺遂,使得他更生出珍惜年华的意绪。该词作,也是在劝诫人们,当拥有时请珍惜,不要等到失去了徒增烦恼。


忽然联想到了与宋祁差不多同时代的一位诗人,他也曾写过一首与春日、与珍惜光阴有关的诗——《春日偶成》。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他就是鼎鼎有名的“洛学”代表人物,北宋理学奠基者程颢。

在我的印象中,程颢就是一名正襟危坐的理学家,不苟言言笑的老官僚。但是,他在诗中所流露出来的活泼可爱的一面,却颠覆了我之前的认识。

你看,他可不是光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春天到了,同样禁不住春光的撩拨——“云淡、风轻”,于是,情不自禁的走出家门。

而且,这一逛就忘了时间,直到近中午了,还流连忘返。一路上,看杨柳依依,看百般红紫斗芳菲,不觉走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来到了小河边。


这份闲适与恬静,在旁人的眼里,简直就是轻狂无知的少年才会有的举动。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要老夫聊发少年狂,与他人何干?

在适当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春色如斯,莫要把美好的春光,白白的浪费。“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因为当下疫情的影响,很多人抱怨不能出远门,甚至因封城而只能居家。倘若去不了远方,周边同样有迷人的景致,等着我们去发现。即使哪也去不了,居家的日子,读读书、品品茶、赏赏花、听听音乐,生活中,总有许多的美好值得期待。

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好好的珍惜当下吧。因为,今时今日,都是往后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挥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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