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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军旗多已残破，但在风中仍猎猎作响。两列长长的队伍从城内一直排到城外。罗佐书回头看了一眼，向顾自雄道，“大哥，虎翼营五百三十八个兄弟在此送你，也在此等你和老五回来！”

顾自雄看过去，是一张张熟悉的脸，以至模糊。他点点头，“我们一定回来！”他凑到罗佐书耳边，“佐书，若我回不来了，你就按我昨夜所说，带兄弟退走！”罗佐书摇了摇头，“大哥，我们都等你回来！”顾自雄叹了口气，“老六，走吧！”米希听顾自雄吩咐一声，默默带转马去。

一行人只八个，顾自雄与米希双骑在前，五个士卒押着伯都纳跟在后面。在这茫茫原野之上，连小石城都显得微不足道，八个人就更只若尘埃芥子。

吉喇军营距城本不远，不过多时几人就到了营前。吉喇大营守卫的军卒见他们加上伯都纳不过才八人，面现惊讶之色。他们得了令，便引着顾自雄一行进营去。

自营门以至中军帐，只有一队队整装齐备的吉喇军。顾自雄看也不看，只顾向里走。他看到中军帐帐门毫无遮掩地敞着，乌不古独立在帐门口。二人目光一接，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丝倦意，对阵时那飞扬的神采却已黯淡了许多。这感觉转瞬即逝，刹那间便化作果敢与坚毅。

顾自雄望着这个吉喇部中的勇士，一步步走近。终于，乌不古开口，“顾将军，我知你一定会来！”顾自雄昂然道，“自然，若你兄弟失陷在城中，你也一定会去。”

乌不古嘿嘿笑道，“多谢你这几日款待我家浑邪王，请他过来吧。”顾自雄也冷笑道，“浑邪王？不是在王庭么？我身后的人，你不认识？”

乌不古愣了愣，旋即明白他们已识破了伯都纳。顾自雄直道，“毕力呢？”乌不古向里让去，“顾将军，请先进帐！”顾自雄不愿多说，挥一挥手，带着米希等几个人进了帐中。

一进帐中，他一眼就看到帐中坐着一个戎装束发的女子。这女子虽不是巾帼服色，但一股英气掩不住婉转妩媚。他愣了愣，不由想起昨日罗佐书的话来。乌不古跟着进帐，吩咐左右安排座位，指着那女子道，“顾将军，这是我家浑邪王的女儿，胜过我们这许多男人呢。”

顾自雄心中震了一下，料不到她居然是浑邪王的女儿，嘴上却淡淡地哦了一声，“阿曼姑娘么？”

那女子双眉一挑，“你知道？罗将军怎么不来？”

顾自雄见她提到“罗将军”几个字时，面上红了一红，心道，“她也许不是故意骗佐书。或许，”他心中闪过一个怪念头，“这丫头跟着吉喇军来此，或许，就是要见佐书呢？”

阿曼见顾自雄不答自己的话，又见随从中确无罗佐书，神情闪过一丝落寞，便不再言语。

顾自雄转向乌不古，“你们的人我带来了，我五弟呢？”

乌不古击了两下掌，几个吉喇部军卒抬着一个担架进来。顾自雄一下子站起来，抢了过去。只见熊毕力软软地躺在担架上，胸前一大片血迹，脸上一片苍白。

他见到顾自雄，急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我还死不了！”顾自雄见他开口说话，心下稍安，“毕力，大哥接你回去。”

熊毕力道，“大哥，赔上我一个也就算了，怎么把你和老六也搭了进来？”顾自雄笑道，“大哥答应过你，要给你新娘子一个囫囵完好的壮小伙。大哥说话，可曾食言过？”

熊毕力平素一向豪勇过人，此番受了重伤遭擒，本已不存他念，今日见顾自雄亲来营中救他，心下激动，喉咙哽噎。顾自雄不再理会熊毕力，转向米希，“老六，放了他！”

米希走到伯都纳面前，“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但今日之后，唯有生死相见了。”伯都纳笑道，“都说善恶有报，前日之因，今日之意，冥冥之中，果然循环不爽么？哈哈哈…”长笑声中，他缓步踱出，站在乌不古身旁。

乌不古也笑道，“顾将军，伯都纳是我浑邪王结拜义弟，也是我吉喇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唯一万户。如何，我吉喇部中也有英雄好汉吧！”

顾自雄倒是未料到伯都纳不仅是浑邪王义弟，更是吉喇部首领。他本就钦佩伯都纳勇气，这么一听佩服之情就更加了三分。

他拱手道，“这倒失敬了！此次我虎翼营能与吉喇部许多英雄豪杰交手，倒也算幸事了！”他这句话发自肺腑，纯出至诚，倒也让乌不古与伯都纳敛容。

顾自雄又一拱手道，“两位，我还有话说，请让我兄弟们先走。”他说着一挥手，身后几个人将熊毕力的担架接了过来。乌不古听他这么一说，也挑起大拇指道，“顾将军果然豪气干云，不负祁连七鹰之名。那就请两位自便。”

米希与担架上的熊毕力二人同时叫道，“大哥，我们不能走！”顾自雄双目一瞪，“我是虎翼营镇守，军令如山，你们敢不从？！”米希几要滴下泪来，“大哥，我，我不能走！”熊毕力也道，“大哥，是我害你到此，我不能先走！”顾自雄向那五个士卒一挥手，“你们抬着毕力先走。老六，你不护着你五哥么？”

几个亲兵队的士卒自以顾自雄之命马首是瞻，抬起担架便走。米希无奈，只得转头随着去了。

顾自雄从帐门中望出去，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化成黑点，出了营门，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下道，“乌不古将军，我若允你遣散虎翼营，你可否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以他的身份与威名，能说出这句话来，实已与服输无异。伯都纳与乌不古对视一眼，还是乌不古道，“顾将军，你有勇有谋，义薄云天，在南朝军中倒不多见！若这么放你走了，岂不可惜？”

顾自雄双眉一挑，“你们若不肯，便在此杀了我吧！”乌不古摇头道，“那倒不必，只是我们还是希望虎翼营能与吉喇部携手，共谋天下。若你们不肯，说句实话，你这几百人，俱是精兵，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散走。那谁知日后之事？”

顾自雄听他之意也甚明了，那是必要虎翼营降了才肯干休，否则仍是要兵戎相见。他心中也生出怒气，朗声道，“你们虽然占了上风，但即使灭得了我八百铁骑，可敌得过朝廷大军？”

伯都纳仰天大笑，“顾将军，你的虎翼营已陷入绝境，居然还来劝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乌不古将军的五千主力能从欢喜城精兵前全身而退，你们没想过到底为什么？今日就和你说个明白。欢喜城一向军粮不足，每每冬末春初之时，常常青黄不接。我们此次允了他们五千石粮草，换得他们不再追击。再说龙骑，本潜到王庭西北二百余里处，要从侧面相击。你们也知道，龙骑当年并非你们朝廷的官军，也是后归附的朝廷。我们深知他们有利则动，无利不起早。因此上给他们多送了金银玉帛，也买得他们撤兵而去。你们想不到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