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我是不喜欢看小说里面有过多细节的,比如,人物详细的心理活动,我认为这种描写毫无必要,而且经常会给人以画蛇添足之感;再比如,一些景物描写,过于详细的行动过程描写,等等。看到这样的段落,我很难保持注意力,经常是快速浏览过去。
然而,至少有一个例外,这位作家作品里的细节比谁都多,但是我并不反感,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得津津有味,这作家就是丹西蒙斯先生。国内翻译过来的他的作品不多,海伯利安系列,极地恶灵,再就是这本《喜马拉雅之魔》了。
在我看到的第一本他的书海伯利安里面,其细节之丰富,让我惊诧莫名,就算说国外的作家普遍比较啰嗦,他在这方面也是相当出众的。那本书给我一种感觉,就是这位丹西蒙斯老兄极其享受编造细节的过程。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一段关于一个活了几百岁的诗人的情节里,他大量地编造诗歌,当然这些诗都多多少少反应了他要写的那个未来世界,但还是看得人头疼,尤其是我看到的是翻译过来的诗,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去看它们,那感觉只能说是尴尬。
当然海伯利安整体是极出色的,有很多诗歌,或许也是为了向济慈致敬(这本书里甚至出现了一个名字叫做“济慈”的人物,还是主角之一)。
极地恶灵里面也有大量关于极端天气及环境的描写,可以这么说,这本书里的细节把读者——至少是我——直接带到了北极,仿佛我本人就在那个零下几十度、随便冻掉你几颗脚趾的冰天雪地里,看得可以说是相当过瘾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的细节是可以忍受的。
到了这本喜马拉雅之魔,又出现了一样的情况,这本描述喜马拉雅登山故事的书中,也有一个高海拔的寒冷世界,里面的细节描写同样让我看得入迷,但此次的感觉已经不如极地恶灵,也许是已经体验过一把了,也许是因为这本书总体质量比之极地恶灵要略逊。
极地恶灵、喜马拉雅之魔给我的共同感受是,丹西蒙斯在塑造环境方面确有过人的本事,但更让人佩服的是,他一定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以喜马拉雅之魔为例,这本书里面极为详尽地写到登山的各种细节,尤其写的是历史上的登山,也即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登山,那么他不但要对登山了如指掌,还要对登山史以及相关的历史十分熟悉。
其细节不但丰富,且不生硬,总体而言,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填充细节以塑造真实感,而是他本人对这些东西真的很熟悉,就好像他在写一个人吃饭喝水一样的那么熟悉。
丹西蒙斯还有一个习惯,就是把行动过程事无巨细全都写出来,好像他根本没有“详略得当”这个概念。
举个例子,喜马拉雅之魔这本书中,描写探险队攀登珠穆朗玛峰,由于登山的需要,探险队在低地到高地6个营地之间反复走了好几回,于是丹西蒙斯先生详细描写了这几个来回的每一处要紧的攀上攀下。
照理说,有些不重要的桥段,一笔带过即可,但是丹西蒙斯不。例如,主人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二号营地向上,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扎下了三号营地,那么攀登的过程中,走过了哪些难走的路,绕过了哪些隐蔽的坑,还有攀上了哪些难度很大的坡,都是要写一写的(这种情节,在有的作家看来,因为与主要情节关系不大,只是登山细节而已,因而不会去详写,但这毕竟是一本登山小说,登山细节多写写也无妨),但是其完成了三号营地的扎营,需要返回二号营地,丹西蒙斯会将返回的路再详写一遍。
上山时候过了哪些坑哪些坎,下山的时候,再原模原样(或说是刚好反过来)写一遍,关键写的篇幅比之上山时候少不了多少。
按理来说,不是应该捡下山有困难的地方详写么?例如这个坡,上的时候没那么难,反而是下坡的时候很容易出事故……只要把这些地方好好写写就行了啊!
这还没完,过了不久,主人公第二次攀到三号营地,又第二次从三号营地返回,丹西蒙斯会以差不多相同的篇幅,再写一遍。
就算天气有变化,雪地情况有改变,也用不着这样啊。只要来一句“这次的路比上次要好走,因为上次留了一些地标,只有某某地冰雪的情况有变,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差点……”不就行了?
我怀疑丹西蒙斯真是个登山迷,只有登山迷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写来写去。这本书合计60万字左右,如果是按我理解的那种写法,有详有略,那么一半的篇幅,30万字,足以。
如此,则这本书将会是一本紧凑、激烈、内容详实的好书。
当然,不是说现在60万字的这本书不好,相反,这本书很值得一看,只是完全没有必要在其中填充那么多登山细节。
也许丹西蒙斯并非对登山有兴趣,他只是对冰雪有兴趣。在极地恶灵里面,探险队里有一个职位,叫做“冰雪专家”,此前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专家”。但这些冰雪专家在探险队里是不可或缺的,好像也真的是蛮厉害的。
我想,也许丹西蒙斯的童年梦想就是做一个冰雪专家,要不然,他怎么会写两本内容有一点点雷同、同样是讲冰雪世界故事的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