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心大口喘气,脸颊上被抓得火辣辣的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亮爪后退两步,担心地问:“我没有伤着你吧?”
火心声音沙哑地说:“没有伤着,我很好。是白风教你那个动作的吗?我从没见过这一招,干得漂亮!”
他忍着痛走过训练沙坑,迅爪、刺爪和云爪在一旁看着。火心正在逐个评估这几名学徒的格斗技能,他们已经具备武士的不凡身手了。
火心说:“幸亏咱们是一伙的,我可不想有你们这样的敌人。我和你们的师父谈过,他们认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我将和蓝星说说你们成为武士的事。”
亮爪、刺爪和迅爪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云爪则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目光中也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火心继续说:“好吧,回家的路上再捕些猎物。等老年猫和母猫吃完后,你们就可以吃了。”
迅爪说:“那得看能不能剩下什么了。”
火心瞥了他一眼。迅爪有时像他的师父长尾那样爱发点儿牢骚,不过这次他显然是想开个玩笑。四名学徒跳起来冲出训练沙坑,火心听见亮爪对云爪大叫: “我肯定比你捉的猎物多!”
火心慢慢跟在众学徒后面,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像他们这样无忧无虑了。自从挑起族长代表这副重担,他有时觉得自己比老年猫还要老。族群正在奋力求生,找寻食物,重建被烧得一塌糊涂的营地,所有的武士都在疲劳作战。火心从早忙到晚,工作总是多得做不完。他有时想:我们还能撑多久?落叶季节一天天临近,情况会变得更恶劣。大火后新长出的叶子已经开始变成红色和金黄色,火心站在山沟上,虽然艳阳当头,但吹来的风里已经有了凉意。
他回到营地,站在营地大门处向四周张望。只见负责重建营地的黑条已经把武士巢穴的漏洞填上了。尘毛和香薇爪、蜡爪正在黑条的指挥下工作。
营地的另一边,火心看见炭毛衔着一捆草药正向老年猫巢穴走去。
会场中央,金花的两个幼崽正在和纹尾的幼崽玩耍,两只母猫则坐在育婴室门口观看。柳带也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幼崽还小,不能玩这种激烈的游戏。
火心的目光盯在黑莓崽的身上。黑莓崽长得结实健壮,身上深棕色的皮毛十分扎眼,任谁见了都看得出他的父亲是虎星。这个想法时常令火心感到不安,他也不想有这个想法。按理说,他对黑莓崽的妹妹黄崽也应该抱有同样的疑虑,但尽管她也是虎星的后代,长得却不像父亲那样凶恶。火心知道把虎星的罪孽牵累到黑莓崽身上是不公平的。
他至今仍不能忘记黑莓崽吊在树枝上,哭着喊着叫救命的那一幕。而且他也不能忘记当自己爬上树去救黑莓崽的时候,大火将黄牙困在了营地里。难道黄牙的牺牲换来的就是虎星儿子的性命?
忽然,幼崽中间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只见黑莓崽正骑在雪崽身上,用爪子将他死死按在地上。雪崽吓得动也不敢动,只是发出尖叫声。
火心急忙冲上去,猛地将他从雪崽身上撞开。他厉声喝道:“够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黑莓崽站起来,脸上显出一副又惊又怒的样子。
火心问:“说啊?”
黑莓崽抖了抖身上的土,说:“什么也没干,我们只是在玩耍罢了。”
“只是在玩耍?那纹尾的孩子为什么哭成那样?”
黑莓崽的眼睛黯淡下来,耸了耸肩膀说:“我怎么知道?这只能怪他玩不好。”
金花走到黑莓崽身边,训斥说:“黑莓崽!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如果别的猫发出尖叫,你就应该放开爪子。还有,不许对火心无礼,记住,他是族长代表。”
黑莓崽瞥了火心一眼,目光移向别处,小声说:“对不起。”
火心生气地说:“哼,这种事情一定不能再发生了。”
黑莓崽走到仍趴在地上的雪崽身边。纹尾舔了一下雪崽,说:“好了,站起来,你没有受伤。”
黑莓崽舔了舔雪崽的耳朵,说:“是啊,站起来,雪崽,我不是故意的,咱们一起玩吧,这回我让你当族长。”
黑莓崽的妹妹黄崽一直盘着尾巴坐在一旁,这时说:“他不好玩,总是扫大家的兴。”
“黄崽!”金花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耳朵,“别那么讨厌,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今天是怎么了。”
雪崽仍然趴在地上,直到他的妈妈纹尾顶了顶他的脚,这才站起来。
火心向纹尾建议说:“也许你该带他去炭毛那里检查一下,以确保他没有受伤。”
纹尾猛地转头狠狠瞪着火心,吼道:“我的孩子没有毛病!你在说我不能照顾好他吗?”说完,她转身背冲着火心,赶着雪崽回到育婴室里。
金花解释说:“她对孩子很护短,我想是因为只生了一个幼崽的缘故吧。”说着,她深情地看着又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幼崽。
火心刚才冲黑莓崽发了火,这时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他走到金花身边问:“你把他们的父亲现在当上影族族长的事告诉他们了吗?”
金花瞥了他一眼,说:“还没有。但影族会到处吹嘘,然后就会有某只猫把他们父亲的事情全部说给他们听。”
火心说:“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金花用力舔着胸前的毛,过了半晌才说:“我注意到你看他们的眼光了,特别是看黑莓崽,他长得像虎星并不是他的错。不过,其他猫看他时目光也有些异样。”她舔着爪子,边想边说,“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快快乐乐地长大,不会因为发生在他们出生前的任何事情而怀有负罪感。现在虎星当上了影族族长,也许这种希望实现的可能性大了些,也许他们最终会为自己的父亲感到骄傲。”
火心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对金花的乐观想法不以为然。
金花继续说:“他们都很尊重你,特别是黑莓崽,是你把他从大火中救了出来。”
火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为自己对黑莓崽抱有的敌视态度而感到惭愧,不过他仍然感觉到黑莓崽身上隐隐有虎星的影子。
金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我想应该由你来告诉他们虎星的事,你毕竟是族长代表,从你那里知道虎星的事,他们更容易接受些。我知道你会把真相告诉他们的。”
火心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认为我该现在告诉他们吗?”金花说话的口气使得这件事更像一个挑战。
金花镇静地回答说:“不,不是现在。在你没有准备好之前先不要给他们讲,等你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之后再说。”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时间不要拖得太久。”
火心低头行礼,承诺说:“我会的,金花,而且我会尽量照顾到他们的感受。”
金花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黑莓崽带着黄崽跑到她面前,忽闪着大眼睛问:“我们能去看看老年猫吗?一只眼说要给我们讲一些很好听很好听的故事!”
金花慈爱地说:“当然可以啦,给她带些猎物过去——这是一种礼貌。还有,要在太阳落山前回来。”
黄崽说:“放心吧。”说着,她边跑边回过头喊,“我给一只眼拿只老鼠去!”
黑莓崽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大声嚷嚷说:“不,不要你拿,我去拿!”
金花转身对火心说:“嗯,如果你看到这两只幼崽有什么不妥,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反正我是看不出。”
她站起来,显然不打算听火心的回答,轮流抖掉四只爪子上的灰土,然后钻进育婴室。火心看着她离开,哭笑不得,他今天也不知怎么就同时招惹了纹尾和金花。金花信任他,但显然不满他对黑莓崽抱有偏见——而且他也确实无法摒弃这些偏见。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带领队伍出去巡逻。就在他转身离开育婴室之际,他发现蕨毛在附近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火心问蕨毛:“有什么事吗?”
蕨毛吞吞吐吐地说:“我说不清,只是刚才发生的事,嗯,纹尾的幼崽,还有——”
“你不是想说我对黑莓崽太严厉了吧?”
“不,火心,当然不是了。不过——唉,我想雪崽可能有点儿毛病。”
火心知道蕨毛一向处事谨慎,不会小题大做,于是催促道:“说下去。”
蕨毛解释说:“我一直在关注雪崽。”他一边说,一边用爪子搓着地面,显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我想蓝星也许会选我做雪崽的老师,所以对他的注意便多了些。我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不会像别的幼崽那样玩耍,别的猫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火心,你知道幼崽们的特点——无论遇到什么东西都要伸鼻子嗅嗅——但雪崽好像没有表现出来。我想应该让炭毛给他检查一下。”
“我向纹尾提过这件事,结果耳朵险些被她撕烂。”
蕨毛耸了耸肩膀,说:“也许是纹尾不肯承认她的孩子有毛病罢了。”
火心细想起来,也觉得雪崽与别的幼崽相比,反应似乎迟钝了些。雪崽比金花的两个幼崽年龄还大,但发育程度却与年龄大不相符。火心说:“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和炭毛谈谈,她应该能找出一种办法来,既为雪崽检查了身体,又不伤及纹尾的面子。”
蕨毛舒了口气,说:“那就拜托了,火心。”
火心说:“还有,你能带队巡逻吗?叫上鼠毛和纹脸一同去。”
蕨毛凛然遵命:“没问题,火心,我现在就叫她们一起去。”
说完,他翘着尾巴转身离开。等他走出几步后,火心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叫住他说:“哦,蕨毛,如果雪崽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去和蓝星谈谈,请她选你教导雪崽。”
火心没有急着去找炭毛,而是打算先去向蓝星汇报一下他对学徒们评估的情况。这位雷族族长此时正坐在巢穴外晒太阳,看上去似乎有些恢复了,但她蓝色的眼睛里却显露出疲惫的神色,面前放着的猎物仅吃了一半。
看见火心走过来,蓝星冲他眨了眨眼睛,说:“是火心呀!有什么事吗?”
火心强打精神说:“蓝星,我带来了好消息。今天我给四名大龄学徒都做了评估,他们表现得非常好,我想他们已经具备武士的资格了。”
蓝星迷惘地说:“大龄学徒?那是蕨爪,还有——还有炭爪吗?”
火心心里一沉,蓝星居然连谁是学徒都记不清了!他耐心地说:“不是他们,蓝星,是云爪、亮爪、迅爪和刺爪。”
蓝星身子震了一下,随即厉声喝道:“我说的就是他们,你想让他们成为武士?把——把他们老师的名字报上来。”
火心努力压住内心的悲伤,告诉她说:“我是云爪的老师,其他的老师是长尾——”
蓝星立刻打断他的话说:“长尾!没错,虎掌的狐朋狗友嘛。他这么不可信,为什么还让他带学徒?”
火心提醒说:“虎掌离开营地时,长尾选择留下来了呀。”
蓝星嗤之以鼻:“那我们也不能信任他,我们不能信任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我决不会让他们的徒弟成为武士的!”她顿了顿,接着又说,“只有你的徒弟可以,火心,只有你对我忠心耿耿,所以云爪可以成为武士,其他的几个不行。”
火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大家对云爪的看法还不错,但如果只有他成为武士而其他学徒不行的话,肯定会出大麻烦的。况且,别的学徒不比云爪差,太过突出对云爪没有好处。
火心心乱如麻,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所有的学徒都不宜成为武士。尽管族群迫切需要武士,但他知道蓝星现在已经不可理喻。
最后他说:“哦,谢谢你这么看重我,蓝星,但这件事不妨先放一放,多一点儿训练总不是坏事。”
说完,他急忙转身离开,只留下蓝星在那里迷茫地看着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