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山下,青烟缭绕。
“哎,小鬼,你怎么这么小就成鬼了?”饿鬼双眼凹陷,似两个大黑窟窿,盯着他说道。
“我说饿鬼啊,你别吓着人家。”一旁的男鬼挺着肥肚子,脸上的胡渣随嘴唇的张合,好像波涛般跌宕起伏,他哀声道:“这绯孝陵,多少年没有来新鬼了。”
第一天做鬼,他便来了个“鬼”迹罕至,鬼见觉鲜的荒冢。
他环视一周,山石相绕,墓土相连。坟前,竟无一块碑文。
“我说小鬼……”
“我不叫小鬼!”
胖男鬼的话被他硬生打断,愤怒之余,心中却闪过一丝凉意,他苦苦道:“我不是小鬼。”
饿鬼上前半步,缓声道:“人死为鬼,尘世便记不得了。”
他又大笑起来,微微轻叹,狰狞的瘦脸上浮现了一抹哀愁:“不过我记得,我是饿死的,所以叫饿鬼,他是让酒毒死的,所以叫酒鬼。”
饿鬼顿了顿,凹陷的眼眶竟泛起点点泪光。
何想他饿死街头,都未曾换来路人同情,今日,自己却为这小鬼长叹惋惜。
是做鬼做安逸了吧。
“墓碑呢?为什么没有墓碑?”他惶恐难安,正如饿鬼所说,身死则前尘忘。
可他连死前之受都不记得,又怎么做了这孤魂野鬼呢?
酒鬼在一旁嚷嚷起来,浑声道:“这世间,大道无名,因为它生育天地,浑然自成;圣人无名,因为他仙居四方,忘我归心;至恶、穷潦、怜极之人,当眠这默默无闻之地。”
只是这弱冠之年,便断了尘世烟火,让酒鬼也忍不住叹息。
他凝眸望去,薄雾氤氲,寒风四起。
可怎么吹,也吹不散这浓浓云烟,吹不开那条过与往的道路。
“我是怎么遗放至此的?”他温声问道,面上的难色稍稍褪去。
“山野中人,许是他们举手之劳。”饿鬼无奈摇头,“谁会将亲人安身至此,应该是尸体无人识得,随意抛之。”
生而无人识,死亦无名鬼。
他,也成了这里的一只鬼--无名鬼。
饿鬼敛声道:“身已死,也无须多念。莫要成了冤魂凶煞,被锁了去。”
这荒冢虽多,唯剩他俩儿游魂孤鬼,迟迟没有轮回。
“其他鬼都被黑白无常抓走了?”他惊奇万分,眼前的这两个普通小鬼,竟然能徘徊人间这么久。
饿鬼抬首,漆黑的眼窟窿变得光亮:“这放逐山脚,埋的人都称为放逐人。有客死异乡,也有尸骸无归。耐不住思念的,飘扬万里,不知魂落何方;忍不住寂寞的,痴念成煞,皆被鬼使收服;放不下红尘的,夺人之躯,最终也被法师所灭。”
他收回目光,祥和地落在了酒鬼身上:“也只有我和他,想守在这绯孝陵。”
“为什么?”他不解道。
他俩儿相视一笑,齐声说道:“我们就想给新来的鬼,讲讲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