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要留什么给你?

☆☆年龄越大,我越能理解葛朗台。

☆☆对,就是巴尔扎克笔下那个19世纪初法国索漠城最有钱、最有威望却极其吝啬的商人,那个守财奴最好的代言人。

☆☆说白了,他在迷信自己的存量。

☆☆在经济学上,存量(stock)是指某一指定的时点上,过去生产与积累起来的产品、货物、储备、资产负债的结存数量。

☆☆有钱,就是在追求存量,这个道理很简单。

☆☆在葛朗台的眼里,他的 “女儿妻子还不如他的一枚零币”;如果没有钱,就什么都完了。他对金钱的渴望和占有欲几乎达到了病态的程度:他半夜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密室之中,“爱抚、把玩、欣赏他的金币,放进桶里,紧紧地箍好。”

☆☆尽管拥有万贯家财,终难免撒手人寰,临死之前还让女儿把金币铺在桌上,长时间地盯着,这样他才能感到暖和。

☆☆金钱、权利,是世间最好的毒药。

☆☆读唐史,曾经两度担任宰相的元载因贪腐被抄家,在他的居所及祖庙查抄的珍奇异宝堆积如山——当然这算不上稀奇。

☆☆稀奇的是,从他家抄出来的赃物之中, “最骇人听闻、最蔚为奇观、最难以想象、最莫名其妙”的是那800石胡椒。

☆☆据说,唐代一石重量为79320克计;那么, 800石胡椒,总重约63.5吨。反正我们家每年买的胡椒从没超过200克。姑且按一个家庭每年吃2000克,能吃多少年,你自己计算吧!

☆☆当然,在唐代,胡椒也是很值钱的。

☆☆但是,贪得如此之多的胡椒,吃不完,还不卖,就那么放着,为什么呢?

☆☆那个物件,能满足他的诱惑,带来安全感,带来快乐。

☆☆你想啊,老子有这么多钱、这么大的权力,一句话:老子有存量啊!

☆☆所以,生活中“存量”这个词包含的意义可以更广。 比如,很多家长给孩子报各种培训班的目的,是希望将来那些技能能对孩子有用。多学几样,总有将来能用的找的吧?

☆☆2001年,我上大学,记得当时喊得很响的一个论调是:21世纪的人必须掌握的三项技能是计算机、驾驶、外语。

☆☆今天,如果你掌握了这三项技能,并不能绝对地说:你就比别人生存的空间大。

☆☆20年前,单位的文件写得再漂亮,也得打印出来,这就需要一个神奇的职位——打字员。今天,如果不是做专业录入的单位,还有这个职位吗?

☆☆当初,打字员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职位——接触信息多、接触领导多。

☆☆世界公认的汽车发明者是德国人卡尔·佛里特立奇·本茨。他在1885年研制出世界上第一辆马车式三轮汽车,到2015年刚好是130年。

☆☆在前100年里,会开汽车就算个了不起的事,至少它能是个饭碗。《平凡的世界》中,田润生跟他姐夫李向前一起开车跑运输谋生——也就是司机——这在郝红梅和她们村的人眼里,已经是高不可攀了。

☆☆今天,驾驶技术,还有那么重要吗?

☆☆跑个题吧,我对未来城市的汽车驾驶有个推论(听起来危言耸听):随着城市的发展、汽车的增多,以及自动驾驶技术的发展,几十年以后,城市会禁止由人来驾驶汽车;无人驾驶技术比人更可靠的是——它不会触犯交通法规和规则;如果有人想体验人为驾驶,那您得到郊区专门的场地开着玩。

☆☆不过,多说一句,这玩意在过马路素质低的国家实行起来有难度。因为自动驾驶技术是基于汽车不断进行探测来确定安全通行,如果行人明目张胆地闯红灯,甚至走上机动车道,自动驾驶控制系统基于行人安全,恐怕就寸步难行了。

☆☆人的驾驶技术“高超”啊,遇到“中国式过马路”,他会开着车一点一点往前蹭,在人流中挤出一条缝隙杀出重围。气急了还有冲撞人群的。

☆☆自动驾驶系统呢?你给它预先设置“前方30米内有人时速度多少,前方2米内有人时规避或停车等待”,它就只会老老实实执行。

☆☆至于外语,只要不需要特别专业的骨灰级翻译,软件已经能基本解决日常交流。收藏家马未都先生曾经讲述他被美国警察盘问的经历:警察在手机上输入一句英语,一按谷歌翻译,马先生看明白了,警察问的是——“你和司机认识吗?”

☆☆啰嗦了这么多,我想说啥呢?

☆☆这世界变化太快,简单地追求存量,那么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存量很可能在将来严重贬值或者无法解决那时的问题。

☆☆有的存量将还有用,而有的没用——但不知道是哪一种,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变得贬值或者没用。

☆☆最直观的现象,就是这几年有好多农民不知道种啥好。觉得大葱不错,种了50亩,也丰收了,结果卖不出去,为了及时翻耕土地,一季的收成直接就不要了——只要您来收地里的大葱,不要钱或者一两毛钱一斤,您使劲往外运……

☆☆不确定性,这是对未来最负责任的预判。

☆☆想这些有啥用呢?

☆☆第一、对未来,我怀着深深的敬畏和盲目的乐观。

☆☆第二、让儿子学会自己的想法、掌握自己的活法,是我作为父亲最应该做的。

☆☆第三、我会时刻提醒儿子:跟你相比,老爸始终是一个落伍的人;我做了一些事,但那些事情不是你将来做事的标准和成规。

☆☆第四、找到你的天赋——这是对我儿子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最后,再讲一个故事——遗憾的是,它是真的。

☆☆十多年前,某城市,一对家境很好、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夫妻,用了二十多年悉心照料他们的儿子。儿子呢,听话、老实,学习成绩也好,对父母言听计从。

☆☆高考志愿,老两口让儿子报了师范专业,然后呢,是读研。儿子毕业后,他们又安排儿子去了那个城市的重点大学当教师。

☆☆儿子的兴趣,在软件开发方面,而且极具天赋,轻松设计的软件在收入方面远超工资。

☆☆老两口不管这个,而且当年的科技市场往往就是城市中脏乱差的一角。你干这个不体面、不稳定啊!老爹老娘的关系和资源,能让你在教育行业体体面面、稳稳定定地过一辈子,你怎么能不听话而去搞软件?说白了,老爸老妈有存量啊!

☆☆偏偏,儿子很不善言谈,觉得讲课就是个煎熬。有一个学期,直接从大学旷工去帮朋友做软件。老两口做的第一件事,是动用关系、托人让那所大学保留他儿子的岗位。一个学期加一个寒假之后,老两口逼着儿子回大学教学。过程中有很多细节,其中一个是,妈妈每天到儿子做事的公司门口跪着。

☆☆儿子回到了大学,继续他不喜欢也不擅长的教学。

☆☆或许是体验了半年天赋得以发挥且身心自由的生活,儿子对父母安排的人生排斥到了极点,但是无法不遵照执行,只好想办法逃避。

☆☆他逃避的方法,是强奸了班上的一个女生,进了监狱(顺便说一句,很多案件的受害者,并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自己并不是对方犯罪的原因)。他认为,只有监狱,能让他逃避开父母通过存量对他进行的人生控制。

☆☆父母去探监,儿子一开始不肯见面。后来见了,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子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我们也会想办法给你减刑的。”

☆☆儿子在听到这句话后,转身就开始殴打会见室里的管教——这会加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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