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酒。
我刚接触酒,应是我五六岁之时,记忆中父亲让我提着酒壶到商店里去打酒,酒壶约莫三斤。我们这一带人喜欢喝米酒,俗称“土八路”,那个时候为八毛钱一斤,但一个三斤的酒壶,总是没有装满,儿时的我有些倔,喜欢和商店老板较真,问他不打满的缘由,他笑呵呵地说,你还小,不懂其中道理,说也奇怪,回到家后父亲与他的朋友们也不会在意满不满斤数。
我喜欢喝酒,第一次喝酒是念初一,当时堂兄结婚,我与同村的小伙伴们,偷了一箱的啤酒,坐在后山那里喝。第一次喝酒的感觉我已经忘了,但我应该很开心才是,因为我从小就期待能与父亲同桌畅饮,伴随着青春的叛逆,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偷偷地喝了第一口酒,忘记了自己的年纪,也忘记了那些日子的烦恼,对未来的日子充满着期待。
说来惭愧,我从小就接触米酒,但我第一次喝他的时候,我却吐的一塌糊涂。那是念高一,寒假。我清晰的记得父亲的朋友来我家吃饭,而我本意想喝点儿啤酒,不料父亲却邀请我一起喝米酒,我不记得那晚喝了多少杯,但我估摸着有一斤吧。在吐的时候,父亲在身边一边服侍我一边低喃着“不能喝别逞强,吐了自己亏,丢脸也是自己丢”。
是啊,我应该听父亲的,毕竟他在酒桌上的经历比我多。我知道父亲喝酒也喜欢贪杯,这十年来,在酒桌上与他的朋友吃饭,常听起父亲年轻时的事。
父亲年轻时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用母亲的话说,他就是个痞子,整天骑着辆自行车东摇西晃的,打架,逗姑娘,那是常有的事儿。但当我提及为何当初看中父亲的时候,她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谁叫他有胆子去外公家,没钱也敢去。”我幻想着当时的情形,他们之间应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那段故事只属于他们自己。
后来父亲开始了漫长的打工生涯,刚开始进了国企,却因为亲兄弟而跑了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工地谋生,他和我们说过当时的生活很苦,不敢回家,哪怕是母亲坐月子时,也不敢回家,只是往家里寄钱,以至于母亲至今还经常“埋怨”父亲。一开始我也不理解,只是觉得一个男人不应该这么做,后来长大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与父亲彻夜畅饮之时,聊到此,总能体会他当初的艰辛。父亲欠我们的,我们何尝不欠父亲的?
但父亲从来都是一杯酒带过,他喜欢喝酒。如今作为知天命的他,也是辛苦了半生,半生尘,半生酒,他依旧心态很好,我们几个长大了,他不再忧愁。现在他不再为我们担忧,而工地上的活,他也不用那么操心劳累,只是在要账的时候,还会时常唤上我,他似一个孩子腼腆地说,你读的书多,带着你放心。每当这时我总会问他,当初我想学土木为何不让我去呢?他的回答是“父亲我当时是被你祖父带出来砌砖的”,每次说完这句他就沉默了,似在怀念我那远方的祖父。
说起老一辈,我那遥远的祖父暂且不说,但对于我外公,父亲依然是很尊敬的。外公是一个越战老兵,退伍回来后当了当地公安局局长,后来因为家里人多,局长那微薄的工资根本养不活家人,所以就退出了那个位置,这在现代人看来似乎很傻,但如果不真正了解当时的社会,真的无法想象当初是多么的困苦。他喜欢喝两杯,因此自然而然地就和我爸很合得来,儿时你也不知道他们俩在酒桌上聊什么,只见他们一个劲儿的叫我和兄长去打酒,酒到醉时方恨少,谁说不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忘年交呢。
外公如今已是耄耋之年,依旧是半斤米酒一晚,但他走路的时候,背已经与地面成直角了,每次看到此,内心总会想到“哪怕是一百岁,也就只有十年了”,岁月不曾绕过他,他亦不曾饶过岁月。写到此,想起他与外婆的拌嘴,忍不住失笑,愿光阴慢些,好让酒多陪伴他们。
好友的父亲对我说,酒是苦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没有人想碰它。我想是的,但我还是喜欢它,人生的路还长着呢,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或喜或忧,都应该有一样历史的遗物来陪伴,它或许不被许多人看好,但至少我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