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果辰 图／网络
柯爸爸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柯学佳的公公婆婆,连同柯爸爸的妹妹,都是在一场意外中溺毙的。那年的假期,柯爸爸吵着要去瀑布戏水。最后,柯爸爸如愿,全家去了瀑布游玩。原本开心的一天,悲剧却降临了。
柯爸爸的妹妹,被急流冲走。柯爸爸的双亲,奋不顾身地冲去营救,却也被卷入急流内逃不出来。一天内,失去三个至亲,可想而知柯爸爸当时所受的打击有多大。柯爸爸不但难过得快崩溃,还自责极了。他觉得,是他害了他们。
幸好当时,邻家的赵叔叔,悉心照顾他。不但照料他三餐,还不断地开导他,柯爸爸才能走出低潮期。而原本关系就好的两家子,变得更要好了。身为家中独子的赵明,更是喜欢黏着柯爸爸,为自己多了个大哥哥而感高兴。
赵叔叔是一名厨师,他很疼赵阿姨,对赵明也非常好。家里赚钱养家的是他,煮饭烧菜的是他,扫地抹地也是他。赵叔叔在学校食堂贩卖小吃,赚点零钱。偶尔也在喜宴上,帮忙煮食,帮补家用。
可是那年代,每家每户都穷,请他在宴会上帮忙的都是熟人。整村子就像一家人,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赵叔叔也不好意思向人收多,只是拿个小红包,大家高兴就好。虽然收入不多,但家里开销花费也不大,够吃够喝足矣。
有一天,学校的老师特意向赵叔叔赞赏赵明,说他是个人才,一定得要好好栽培他,他将来一定能成大器。赵叔叔听见老师的称赞,可乐了。一直高兴地大喊说将来要送赵明去读大学,让赵明接受最好的教育。可是,光靠赵叔叔微薄的入息,根本不足以支付该费用。即使给赵明拿到奖学金,也还会有其他生活开销。
为了给赵明攒学费和生活费,赵叔叔除了做更多的小吃售卖,没事时,还会到垃圾场内寻找可卖钱的东西。可是,赵明从来没有看不起过赵叔叔,因为他知道赵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只是心疼赵叔叔,不舍赵叔叔。
赵叔叔反过来安慰赵明,他说他不辛苦,还觉得很光荣呢。有些事,总得要有人去做,世界才能维持正常运行。试想象如果没有清洁工人的默默付出,没有清道夫为大家清理垃圾,大家会生活在多么肮脏又可怕世界。
许多看似渺小的付出,世人难以察觉,但却也是伟大的贡献。而他做着的,正是如此的工作。他说他是地球使者,拯救被遗弃的垃圾,让地球变得更干净。别人不要的东西,去到他手里,变成了可卖钱的宝。
没有价值的东西,他赋予了它们价值。他说,那不是垃圾场,那是藏宝山。里头堆的不是垃圾,而是宝物。藏着有慧眼的英雄,才看得出的宝藏。话是说得好听,可是每当赵明说要与他一起去寻宝时,他却不给。
不过,即使赵叔叔不批准,赵明还是常常会偷溜进去。有时候是单独往那儿跑,有时候是与柯爸爸两人一起去。那时候,别人闪都闪不及的垃圾场,成了柯爸爸与赵明俩的玩乐之地。
虽然他们每去一次,赵叔叔便赶一次,却没一次是成功的。日子久了,赵叔叔拿他们没办法,也只能由得他们。口头上还是会骂几句,但骂完后,嘴角上却总是上扬的。然后赵叔叔会边继续工作,边大声地数出他的收获。
柯爸爸与赵明时而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内跑来跑去,时而玩起藏宝游戏,也时而认真地挖宝。结果柯爸爸还真的在那儿,找到了属于他的宝藏。柯爸爸本来就非常聪颖,在科学方面也有着极高的天赋。
当时他在学校任职教师,在家继续自修科学。常用从垃圾场捡回来的材料进行电力学研究。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后,柯爸爸终于成功用废弃品组装出发电装置。而且在经验的积累下,也越来越熟练,最后甚至改造了村子,为村里人的家里带来电能与自来水。
那时候,虽然穷,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挺开心的。可是又一次的意外,带来了不幸。在某次拾荒过程中,叠在高处的垃圾倒塌了,垃圾犹如土崩般,压着赵叔叔全身。有人说是垃圾堆得太高了,也有人说是赵叔叔硬扯底下的物品,导致重心失稳。至今,那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仍然是个谜。
事发当天,柯爸爸不在场,可是赵明在场,而且还目睹了一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的人被覆盖在垃圾堆内,却只能大声地喊叫求救。当赵叔叔被人给救出来时,已经失去呼吸了。
那日之后,深受打击的赵明变得叛逆了。赵叔叔是好爸爸,好丈夫,好人,却没好报。赵明恨极了这个世界,但他更恨自己。他觉得,是他的错。如果赵叔叔不是为了供他读大学,赵叔叔就不会去那脏兮兮的垃圾场,就不会没了命。
那段期间,赵阿姨不但伤心,还得为赵明操心。赵明辍学了,成天到处惹事生非,与人打架,常弄得满身是伤回家。身为邻家哥哥,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以及赵明的老师,柯爸爸知道赵明不愿去上学的原因,是因为赵明还在怪罪着自己。所以柯爸爸没逼赵明去学校,只是强迫性地当起了赵明的家教老师,要他在家学习。
就是在那时,柯爸爸把牛顿摆送给了赵明,承诺赵明若他能解释出牛顿摆的科学原理,柯爸爸就不再烦他,随他爱做什么他都不理会。受不了赵阿姨和柯爸爸的烦人攻略,赵明当时还算妥协,只想尽快解答出牛顿摆的奥秘,即可脱离他们烦人的管制。
几乎被软禁在家内的赵明,待在家里是稍微让赵阿姨放心了点,却没让她心里好过。自从赵叔叔发生意外后才初进厨房的赵阿姨,厨艺差了点是理所当然的。不是煮焦了就是太咸,再不就毫无味道或味道怪异,但毕竟,都是母亲的一番心意。但是赵明非但不体谅,还狠狠地批评赵阿姨煮得难吃,不愿吃她煮的东西。
相比赵明,仍会到赵家用餐的柯爸爸,无论赵阿姨煮得多难吃,他总是吃得津津有味,还负起清盘子的工作。把没人要吃的饭菜都通通被吃进肚里后,再大喊好吃,给与赵阿姨鼓励。
时间,是治愈的最佳良药。渐渐地,赵阿姨从悲痛中走出,一开始不堪的厨艺,也进步了许多。甚至担起了赵叔叔的担子,做起赵叔叔以前做的事。在食堂卖小吃,在宴会帮忙煮食。
颓废了好一阵的赵明,心情平复后,也重新振作,重回校园。但赵明仍然不愿上大学去了,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待在村里。虽然没受到正规教育,但他曾有柯爸爸作为名师,之后也继续在家自学,着手废物利用的实验研究。
最后,赵明也总算成才了,有了成果。他的正职是老师,副业是百物维修员。赵明可说成了柯爸爸的继承人,从柯爸爸手上接管了村子内的水电供应。村里的电路维修,水管运输,全归他管辖范围内。
柯爸爸改造了村子,改善了村民的生活。没多久,他的事迹便受到了大肆宣扬,以及各界的瞩目。之后,他甚至因此获得了资助,继续进修,离开了村子,到外地发展。
〝你可别看赵阿姨现在煮什么都好吃,当时她煮的东西,真的很难吃。〞为故事结尾后,柯爸爸开玩笑地说,可是眼睛里,却流露着一丝悲伤。
柯学佳满肚子的问题想要发问,可是一看见柯爸爸的神情,就问不出口了。
〝佳儿,对不起。爸爸之前一直没向你提起过公公婆婆还有姑姑的事,可是爸爸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就连上次你想学游泳,我反对却没说出理由也是这原因。爸爸真的说不出口。
虽然事情过去很久了,可是每当想起来,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如果那天不是我任性地说要去瀑布,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没办法把这事说出口,是我害了他们的。他们就在我面前,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是爸爸懦弱,是爸爸没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再不愿意,生活也会让人得面对现实。但是,面对不等于接受。知道那是事实,却怎么都无法接受事实。即使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迹象,但伤痕却早已烙印在灵魂的最深处。每当一触及那无法触碰的伤痕,内心仍不好受。
所以不想再提起,也不愿谈及。因为每说一遍,都等同得要再次经历般。至亲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失去生命迹象,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令人无法承受的伤痛,即使事情过去已久,那痛楚,仍鲜明得锥心入骨。尤其在当自己,其实仍然谴责着自己时。
同样,遭遇类似柯爸爸的赵明,定也如柯爸爸般,想要逃避,排斥着那令人难以消化的事实。所以才连去,都不敢去那夺取了他父亲性命的垃圾场。以前不让去时,他偷偷去,但现在没人阻止了,他却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因为那里曾有着欢乐的回忆,但同时也有着他最悲伤回忆。
这是不曾经历过的人,难以明白的。柯学佳似懂非懂,但也大概了解到情况。许多的疑问,瞬间也有了答案。为什么柯爸爸从来不曾提及他的家人,为什么柯爸爸那时会采取那么强硬的态度不让他学游泳,为什么赵明会有那样激动的反应。
柯学佳没想到,那让他鄙视的垃圾场,背后竟然还有段故事。更没想到那次,他会无意间,勾起赵明的伤心往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不可跨越的界限,看来柯学佳,是不小心超出了赵明的界限,才落得与他反目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