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以“一辈子写一本好书就行”为准绳。
不是说不愿出书,不愿过早成名,而且要保证质量,起码要自己觉得够好。如果粗制滥造,图一时之快,恐怕也将过早穷途末路,落得个“张无虞的书无非是那样”的名声。
木心先生常说,“写作,最好写到未来里。”后人去读,仿佛昨夜写成的一样新鲜。他本人做到了,九几年出版的散文集、散文诗集、俳句,而今读来亲切无比,甚至比今人写的还要亲切。今人写今人,自觉笔力不足,常以“时装”假之,写写玄幻、穿越、古装、神话,这些较不得真的东西。木心先生写今人今世,坦坦荡荡去写,写的妙极。他长寿,寿至2011年,八十多岁。精神、体能,都让人佩服。而今的文士们,要么精神上不叫人佩服,要么体能上不叫人佩服。
做人文上的预言家,比做科学上的预言家,更令人佩服。佩服在,深谙世道人心。
我以木心先生为我一生的导师——不止文学上。
除了木心先生,王小波也有此能耐。他寿至1997年,四十多岁便辞世。但观《沉默的大多数》,简直是现在的文化评论报告。至于《黄金时代》,韩寒不刻意的模仿了语气、写法,写出来却非常刻意了。
这是可悲的,从那时到现在,都不幸被他言中。关于文艺的“言中”,很难是在好的方面——写实主义是言不中抽象主义的。没想过多年之后,文艺没有复兴,文艺之糟糕却大兴特兴起来。王小波若还在,恐怕也写无可写了。
周国平,我只读过《碎句与短章》与《人性观察》。他是过分自我的人,在文中大摇大摆地讲自己怎个清醒,他人怎个糊涂。我承认他的清醒,但他不太懂得“收住”,也不太懂得“释放”。收住,是指收住“自己”。福楼拜的意思是,呈现艺术品,退隐艺术家。周国平写着写着就满篇的“我如何如何”——虽然不带“我”字,且做一番解释,且不说自己不好,且反视之为文人傲骨。“释放”,即是在说不下去的地方说下去,这是木心先生的拿手戏。而周国平常常只说到“需要精神的皈依”,“灵魂的靠岸”云云,戛然而止。止是止了,还不够“戛然”。意思都很对了,还希望周先生可以再说几句。至于某些对于“女人”论述的谬误,王小波也在《理想国与哲人王》中巧合地有所指了——这倒不是说周国平像哲学家,因为哲学家是“像”不来的。
以一言蔽之,可以是这样——
木心先生说,我写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周国平说,我写了,你不必再想,就是这样。
王小波在旁边掩口笑,边笑边记录。他是这样蔫坏的可爱的人。
以上三人,可以说是读书的“起码”。还有很多,我想去领略。
董桥老先生是经朋友介绍的,读了几句有点读不下去,腻如灶糖。可以吃,但不能吃太多。可能是找错了书。都怪木心先生,读了他,标杆就立了起来,以此去参照,难免挑剔。
我倡导年轻的文士们互相评论。这种评论,不是“you can you up”的问题,而且如何让大家都up的问题。
最终是希望在社会中营造一个良好的文学氛围,让大家看到好的作品。大家是团队合作,不是针锋相对;是就事论事,不是人身攻击。当然,利益可以是我们平台成功的附属品。就像《三傻大闹宝莱坞》里讲的,追求卓越,财富就会到来。
文学上的事,没有公认的准绳就进行不下去。需要注意的是,“准绳”不是对“某个人”的盲目崇拜,而是对“某种标准”、“某种观念”的客观认可。
我热爱写作,力求笔不辍耕,且对自己有要求——每次写作,必须向期望的目标靠近,哪怕进步是很小的。“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起码是这样,现在已经悄然跨过这个“起码”了。
对我来说,读与写,这两件事很快乐。
尽管此种快乐客观来看不会永远延续下去,但起码热情不减。
文/张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