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叨逼叨了，讲个小故事。

小结巴姓张，在城市边缘长大的，因为穷，自卑得很，加上被人嘲笑结巴，越发不爱说话。

小结巴上了一年高中，结巴爸爸被工厂里面买断裁员了，一时想不开，跳了河。河水很深，结巴爸爸挣扎了几下，不动了，最后被人救起来，捡回一条命，在医院躺了半年，醒过来了，却也傻了。

小结巴对结巴妈妈没什么印象，只是在照片里面看很漂亮，一边一个酒窝，和小结巴一模一样。结巴妈妈好早就与结巴爸爸离了婚，之后再也没回来看过。

于是小结巴高二没上几天就辍学了，工厂给结巴爸爸的买断金不够付他的医药费，欠了一屁股债，小结巴就去啤酒厂里打工还债。

他在啤酒厂做打包工作，就是往一个大箱子里把一瓶一瓶的啤酒码整齐了，再封上胶布。这个工作很适合小结巴，他没什么会做的，没有技术人也不聪明，但是耐心很好，并且这个工作也不用和人说话。

小结巴白天上班，下了班回去，结巴爸爸也傻得不会说话，小结巴有时候一连几个月都不开口，越发内向。工厂的人找他说话他也就支支吾吾，发出几个语音词，完整的句子都不会讲。

当了十几年的小结巴，这几个月过去，他渐渐成了小哑巴，任谁找他说话，纵然他想说，不知怎么的，像是喉咙被人掐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反正这样也很好。生活对于小结巴来说不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中午在食堂吃饭，小结巴依然自己坐在角落，老李来了，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往旁边挪一挪。

老李比小结巴大了快三十岁，别人不爱理小结巴，他也觉得小结巴性格怪，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他可怜。

老李说，小结巴，有人叫我给大楼擦玻璃，我年纪大了手脚都懒得动，你想不想去？末了补充一句，你串几个夜班就行，工钱给得高。

小结巴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迷迷糊糊的，他反应得慢，老李就等他，最后他点点头，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

他想说谢谢，老李知道。老李也没说什么，拍拍小结巴的后脑勺，很爱怜地。

小结巴串了几个班，就去了老李介绍的清洁公司。他怕高的很，没做过这种事情，听完领班讲解要领，上了工作台，脸都白了。

同小结巴一起的是一个来兼职的大学生，叫肖蒙。肖蒙年纪和小结巴差不多大，性格开朗得很，心也善。工作了几天发现小结巴总是不说话，就向领班打听了小结巴的事情，听完以后连连感叹：“好可怜啊！”

于是他就特别亲近小结巴，夏天天气热，小结巴在工作台直直晒了两个小时，下来都要中暑。小结巴没有自己的水杯，总是带着一个空的饮料瓶子去大厅接水喝。肖蒙看见了就总给小结巴买饮料，冰红茶、可乐、果汁。

小结巴不敢要，他就把饮料塞到小结巴怀里，乐呵呵地拿着水瓶去接水，很满足似的。

小结巴拿着肖蒙买的饮料，远远看着他，心里又是自卑又是慌乱。

但是他从来不喝，下了班，肖蒙看见小结巴把饮料偷偷装进自己褪了色的书包里面，像做了坏事似的。

肖蒙也不问，第二天，他不给小结巴买饮料了，而是等从工作台上下来，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水杯，崭新崭新的，放到小结巴手上。

小结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他受过不少人的接济，但是肖蒙这样的算什么呢？

也是接济的一种，但是小结巴想不明白，他总觉得肖蒙的善意和别人的善意不一样。

肖蒙笑着把水瓶子放到小结巴手里，说：“你不接受，就是不想把我当朋友啦。”

小结巴愣住了，站得直直的跟块木头一样，脸憋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总是说不出口，憋得眼角都潮了。

肖蒙饶有兴味地站在他面前，问他：“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呀，你说说看，我听着。”

：“……”

肖蒙没来得及听接下来的话了，领班叫去上工，肖蒙一溜烟跑过去，只留下小结巴望着他的背影，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一个星期以后，这份兼职结束了，小结巴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他从领班手上拿到工资，从早上犹豫到晚上，最后去西饼店买了两个奶油小蛋糕，十块钱一个，上面有一只奶油做的小熊猫，还撑着一把小纸伞。

小结巴把一个小蛋糕送给了老李。老李第一次从小结巴这里收到礼物，很感慨地：“你黑啦，也结实了些。”

小结巴常年在厂里工作，没怎么晒着太阳，所以是实实在在地黑了，黑了就显得精壮。他没说话，只是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还有一个，小结巴在肖蒙上工的最后一天等在外头，等他下了班拿给他。

肖蒙也很诧异地，只是没有多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啦。”

小结巴也笑，牙齿白白的。

肖蒙看着他笑，觉得心里很酸。

过了一个星期，小结巴晚上下了班，看见肖蒙等在大门口，张望着招谁似的。

想着也不会是找自己，小结巴就抑制住了心里的兴奋劲儿，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好一会儿被肖蒙追上来抓了手腕子，说：“诶诶诶，你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啊，亏我特意来找你。”

小结巴好久没反应过来，只是被肖蒙抓了手，往路边走去。

肖蒙给他带了学校旁边卖得好的珍珠奶茶，怕他又不喝带回家放坏了，就把吸管插好了塞他手上：“你喝，你喝。我特意排队买的。”

小结巴懵懵地看着他，被那样热情地盯着，只好喝了一口，看着肖蒙讨好似的眼神，忍不住笑了。

肖蒙也笑，两个人就坐在路边的石头长凳上。笑完了肖蒙说：“我打听了，你可能是心理性语言障碍，能治好的。我们学校有心理社团，每周都有免费的心理咨询活动，你来试试，好不好？”

小结巴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肖蒙像不冷不热的春天一样让人舒服，也许学校里面都是这样的好人，和他们在一起会多么快乐啊。

但是他摇头，他不敢去，那个世界和他离得太远了，他不敢逾矩。

肖蒙急了，抓着他的手一顿说，他语速快，小结巴的思路都跟不上，被他说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最后小结巴低了头，抬头看了肖蒙一眼，又低下去了，像是要钻到地底下去。

：“……谢……谢谢……”

这也许是小结巴半年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又柔又轻，像个小姑娘似的。

肖蒙咧开了嘴：“那说定了，以后每星期五我都来接你下班，我陪你一起过去！”

肖蒙是打心里高兴，他想要小结巴成为万千平凡少年中的一个，和他一样笑，一样说话，一样交朋友，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小结巴也理解了肖蒙的好意，他羡慕肖蒙，也想努力成为肖蒙那样的人，或者在靠近他们世界的时候，不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这样就好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