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群人,在这个城市里住着最差的房子,过着最低水平的生活,可是他们所到之处,必有高楼崛起。他们起早贪黑,为这座城市流下无数汗水,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建造者,可是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卑微的像一粒尘埃。而我就是这万千尘埃中小小的一粒,一个最普通的农民工。
2005年,是我当农民工的第一年。当时我的女儿才七岁,刚上一年级,特别乖巧懂事,懂事的让我感到既欣慰又心酸。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女儿的懂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家里穷。每当看到女儿穿着亲戚家送的旧衣服却依然高兴时,我总恼恨自己的无能,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我多么希望能够把她打扮成一个公主。还有我的妻子,不到三十的她,因为生活的艰辛,脸上已有了风霜的痕迹。已是而立之年的我,害怕这样一事无成的自己,害怕妻儿跟着自己苦一辈子。
海子哥说,在家种地有什么钱途,要去大城市,那才赚的多呢!在听海子哥讲了无数次大城市的各种好之后,我决定跟他去深圳。不为什么,只为给我日日操劳的妻子和乖巧懂事的女儿一个更好的生活。于是05年二月,我背上行囊,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南下的打工之路。
当我第一次踏入这个短短二十多年就发展成国家一线城市的深圳时,我震惊于它的繁华,感慨于自己的渺小。虽然还在村里的时候已经听海子哥讲过深圳有多么的发达,路有多么的宽,楼有多么的高,人有多么的多,可是无论听多少遍也比不上我亲眼所见来的震撼。没来深圳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市里,当时觉得那个四线的小城已经很是繁华了。所以,我见到深圳的那一刻,我深刻的认识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鄙薄无知,我就像一只井底之蛙一样,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我当时迫切的想要改变自己,想要立足这座城市,想要融入这座城市。可是当我日复一日的在工地上与沙子水泥打交道的时候,当我拖着疲惫的腿收工回到那破旧的小租屋的时候,当我灰头土脸的挤在公交车上被人嫌弃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世界总会在你雄心勃勃的时候给你最无情的一击,它远比你想象的更残酷。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丝毫的优势,谈何立足。小山村出来的我,没有见识,没有文化,有的只是一把子力气罢了。这个城市的繁华与我无关,我只适合在这里当一个农民工。
最初的日子特别的难熬,我想家了,特别特别的想,想尝尝妻子亲手做的饭菜,想捏捏女儿肉嘟嘟的小脸,想家里的一切一切。可是后来,熬着熬着就习惯了。那时候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和来自各地工友们聚在一起,听他们胡吹海说。偶尔也会听到他们的抱怨,但抱怨中又带着一丝炫耀。老李说:“开学了,俺婆娘又管俺要钱,说娃儿考上了重点高中费钱的很啊,明天寄完钱,俺的兜又要空了。”他虽然抱怨又要往家里送钱,可我知道,这钱,他送的心甘情愿,送的甘之如饴。大伙落在老李身上的目光没有同情,只有羡慕。
终于熬到了十二月,我每天都数着日子过,腊月二十那天,工地停工了,我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在拥挤的车厢里,听着来自天南地北的方言,虽然嘈杂难懂,但却让我莫名的心安,因为我要回家了。回想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时,妻儿不曾直言想我,却总会忍不住问我归期。想必家中的她们早已在翘首以盼我的归来,胸腔中突然满满的全是暖意。
在火车上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颠簸,我终于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进村时已是傍晚,冬天的天总是黑的很快,我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一会儿,我就看到了我熟悉的老屋,屋里橘黄色的灯光溢出了窗外,洒在了我的心上。腊月里凛冽的寒风刮在我的脸上,我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很暖,很暖。
腊月二十四是我回家的第三天,也是女儿的生日,七年来,从来没有正正经经的给她过个一个生日,都是给她煮个鸡蛋就了事了。一别十个月,女儿变得愈发的粘我,而我也想加倍的对她好,恨不得不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所以这天我偷偷的去给她买了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女儿看到生日蛋糕的那一刻,惊喜的又蹦又跳,仿佛世间所有的欢乐都是她的。烛光里,看着妻子温柔的目光,女儿如花的笑脸,我感到满足又幸福,感觉一切的辛苦都值了。
年后,我准备继续回工地,虽然累了点,但还是比在家种地划算的多。我才干了一年,家里头就宽松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恨不得把一毛钱掰成两半来用。但妻子心疼我,不愿让我继续出去打工。她抚着我的肩头说:“别去了,太苦了!你看你的肩膀都一边高一边低了,这得挑多少担子才会成这样啊!”说完眼里已带了泪花。原来我吃的苦,她都懂。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可是越是这样,我越要出去,哪怕苦我一个人,也不想苦了我的妻儿。我抬手帮妻子拭去眼角的泪水,说到:“我现在还年轻,吃的住,我们不能让孩子跟我们苦一辈子。”妻子无言以对。我知道孩子是她的软肋,她愿意跟着我吃苦,但也不想孩子跟着吃苦。
十多年来,我还是个农民工,跟家人聚少离多,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们相互体谅,亲情已在思念中变得更加牢不可破。何况近几年手机的普及,我们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去年我的女儿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像当初的老李一样,在抱怨中带着炫耀的跟工友分享了这件事情,自豪的接受了工友们羡慕的目光。
虽然已过不惑之年的我还是个农民工,虽然这个世界很残酷,但我还是很幸福。因为我懂得知足常乐。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我便是文中的女儿,虽然父亲陪伴我的时间很短暂,但我知道他很爱我,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