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蒸粽,边长约十公分的锥形超大版粽子,是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城市的特产,跟我小时候的“过年”紧紧地扣在一起,大约年二七,大院里的那些贤淑的婶婶们就开始忙活着采摘粽子叶、洗米、切肉做馅、包粽子、烧煮粽子。最有趣要数烧煮粽子了,炉子是砖头临时搭建的,火是由木头燃起的,锅是一个约正常成人高的圆柱形铁桶,里面放了近30个裹蒸粽,然后一家大小围着炉子轮流劈柴烧火,这个过程持续近20小时。一亩不到的院子里,挤了十几家人和他们的大锅,在我这个四五岁的小孩眼里,场面甚是壮观。
那时,爸爸是小小公务员,妈妈是小小护士,两人都不会做也没空做裹蒸粽。可天生机灵的我,怎么能错过如此美食?于是我加入了大院里每一家烧锅轮班团队,虽说一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但是又谁会拒绝她的好意帮忙。忙碌十几小时后,我分批次拿十几个裹蒸粽回家,用那被柴灰抹黑了的小脸对妈妈咯咯地笑,仿佛妈妈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毕竟,那是婶婶们每人给我的一个裹蒸粽,以示感谢。
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懂那时是过年,而妈妈后来也告诉我,即使我不去帮婶婶们烧火,婶婶们也会给我们家送裹蒸粽,因为那是过年啊。
大概7岁,我开始对过年有了点印象,可能是上学了,学校放寒假,要不是有个大节日,那是多么对不起这个长假期呢,更可能是我对压岁钱有意识了,一年一度,长辈们会主动给我钱,而我又可以去买烟花鞭炮啦。
那个时候过年,我总觉得自己有做不完的寒假作业,除了那个不知道哪个坑人的出版社印刷的《寒假作业》,还有语文老师要求的6~8篇作文。现在想起,要求写作是多么没意思,有感而发是写作的前提,七八岁的小孩除了记那些她压根搞不清是因果还是承接关系的杂事,没什么感想而言。天生机灵的我,那时就学会了拿来主义,借鉴和创新是我国繁荣昌盛的指导方针嘛。于是,我去新华书店,背下写叔叔外貌写家里琐事写桂林天气的段落,回家整理成一篇写爸爸在单位发生的事。几次排列组合,我早早完成了作业,去买鞭炮放烟花了。
从放鞭炮烟花这件事始,我发现我就是一个双面人,白天的我,跟小伙伴,特别是那些小男孩一起,比谁放的鞭炮最响,比谁放的鞭炮最能吓到路人,比谁敢把鞭炮扔去人群里还能淡定无事。晚上的我,就瞬间变成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牵着爸爸的手,撒娇卖萌嚷着要看爸爸放烟花。等烟花燃起,看着夜空中最亮的星,幻想着自己就是格林童话里幸福的小公主,似乎每年就只有那么一回成为公主。
当公主大大读中学念大学的时候,过年就等于放假,放假就等于不断地学习。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要放空自我,利用他人放假的时间争分夺秒地充实自己。这个时候的过年,没有裹蒸粽,没有寒假作业,没有压岁钱,没有鞭炮烟花,也不在意贴春联、吃饺子、拜年送祝福,整个人都投入了阅读中,对“年”的记忆也等同于零。
毕业后,年又来了,不是因为工作后有钱了对压岁钱的感觉又来了,也不是因为长大了要自己帮忙贴春联准备年货包饺子了,更不是因为微信支付宝让我们又摇又咻错过了几分钱就像错过了几个亿,纯粹是因为千方百计买到一张回家的车票却不敢回家。
过年回家,意味着要闪闪躲躲机灵地回应爸妈让我吃这让我吃那,一心觉得我在外面工作受尽苦累的尴尬。
过年回家,意味着要浑身解数巧妙地回应三姑六婆叔伯兄弟对我是否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娃的逼问。
过年回家,意味着要谈定自如积极地回应哪个哪个上学不如我的同学在土豪亲戚的帮助下开了多少家公司,哪个哪个美貌不如我的同学人品大爆发嫁给了富二代等等冲击。
这个时候的过年,就是对抗压能力,对沟通能力,对灵活应对能力综合性的考察,可往往过完年后,多少总会有点节后综合征,具体表现为低落,萎靡,精神恍惚,腰酸背软,不想上班。
至于春节过年,它本身是什么意义,对于一个过了20多年的人,体会不了多少年滋味,无非就是有个机会,平时见不了的人可以见个面,平时少联系的人可以发个信息,平时吃不了的美食一次吃个够,于是就发生了一些带有“年”记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