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喜欢悠游山水的人,我习惯于用关键词来固化对某地的印象。而我用来固化对昆明印象的关键词只有两个:一是滇池,一是石林。我们这一次游云南的目的地是昆明、大理、丽江和香格里拉,而昆明的行程上早已经把石林排除在外。我记得比尔·波特的著作《彩云之南》里说:石林位于昆明东南方125公里。于是我查阅了云南地图,我们接下来往大理、丽江、香格里拉的行程是一路往西、往西北,所以这次注定了与鬼斧神工的大自然杰作——石林背道而驰,实在是一种无奈。好在滇池之外,还安排了游览西山。也许多少可以弥补一点缺憾。
12号早7点半,高原明珠酒店一楼的门厅,来自江苏、安徽、四川、湖北、河北五个省的17位散客(其中一个5、6岁的孩子),在导游的招呼下,上了一辆旅游大巴,我们很幸运的被编成了6号“家庭”。导游是一个黑瘦、精干的彝族小伙子,彝族人把有责任感和善良能干的男子尊称为“阿黑哥”,好的女子自然就被称为“阿诗玛”了。据说假如到石林的话,会有撒尼族(彝族的一个分支,与正宗的阿诗玛同支)的阿诗玛教你吹树叶,以便在晚会上可以与演员们互动。因为我们没有去彝族聚居地的安排,此时从天上掉下个阿黑哥,多少有点突兀,但是阿黑哥是个很尽职的导游,他很想调动大家的注意,提振大家的精神,他的理论是车上不能多睡觉,防止高原反应。可是在他提高声调跟大家说“早上好”的时候,我看到了车上17位客人,除了一个孩子回应的声音很清亮,其余的似乎都无精打采,那声音零零落落,好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自己听了都感觉好笑。阿黑笑了笑,有些无奈,似乎也知道因为航班较晚和初上高原,大家休息得并不好。至于我还有一重原因,我虽然来得一点不犹豫,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担心传说中的高原反应,而很多人给我的指点就是防高原反应重要的是节省体力,包括不过分兴奋不大声吼叫,所以我一上车就准备闭目养神。但我不能是一个没有修养的人,人家热情地与你打招呼,你一点回应没有总不对吧!因此就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表示礼貌(请允许此刻的我停止打字,无声地笑上三分钟,无声是因为此刻我嗓子哑,发不出声音),当然我没有想到的是大家居然不约而同,选择了与我几乎一样的方式。
不过,导游阿黑哥(他其实叫阿磊)并没有放弃,他再次示范性的提高声调说:早上好!这次大家回应的“早上好”有了一点力气也有了一点热气,于是阿黑很满意,他开始给我们介绍云南旅游的一些情况。这个时候我赶紧闭上眼睛,补充近期一直不好的睡眠。旅游我只相信两样:一是我的眼睛;二是我的心。看并体验着,累并快乐着,这是我自己的旅游口号。太多的知识一是记不住,二是难辨真伪。就比如《彩云之南》那本书里说云南有20多个少数民族,而这次就有一位导游说云南有52个民族。后来我综合了网上信息,我觉得比尔在1992年的那次广西、贵州、云南之行中采取的是官方的统计资料,采信的依据是人口6000人以上的世居少数民族(官方认定有25个),因而比较严谨,而导游有时会偏爱自己的家乡和自己的工作,他宁可相信更能吸引眼球的说法。
大概四十分钟车程吧,滇池很快到了。滇池也称“昆明湖”,是云南最大的湖泊,有“高原明珠”之称(跟我们住的旅馆一样的名号)。与滇池相遇,偏偏不是在她最好的季节里,甚至还是一个下着雨的糟糕天气里。它最好的季节大约在冬季,当然不是昆明的冬季,孩子都知道,昆明被称为春城,它是没有寒冷的冬天的。通常每年的11月到次年的三月底,从西伯利亚飞来过冬的红嘴鸥便会给滇池增添一道特别亮丽的风景,那个季节以晴明天气为主,天空深邃幽蓝,湖水则一片青碧,波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停歇或者飞翔,红嘴鸥都会给人带来意外的惊喜,于是有不少游客会创造亲近鸥鸟的机会,给它们喂食。这涌动在回忆里的画面,在电视里多次看到。而眼前则是一片迷茫,雨在零星地下着,黑云翻腾着,湖面上浊浪滚滚,这自然不是我所神往的滇池!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照相机取出来拍一张时,忽然一阵大雨自天而降,把大伙冲到了索道售票窗口那个天棚下,这时候我的皮鞋被雨水灌湿了,心里都跟着凉凉的。
雨过了20多分钟才停下来,于是我们赶紧排队上缆车,游览西山。西山曾叫做“碧鸡山”,比尔·波特在《彩云之南》中又将其称为“睡美人山”。如今我们5人乘坐的缆车正快速地通过滇池,然后换乘2至3人的缆车缓缓的沿着索道往山上蜿蜒而去。此时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山在上升抬高,水也渐渐落了下去。随着阳光播撒灼热的金色,滇池的水居然也变成了我所熟悉和喜爱的蓝色、青蓝色。西山上的植被很丰富,树木葱葱郁郁,一片一片的林木相接,整个山就笼罩在这绿意中。山雨过后,云蒸霞蔚,有时还会有山岚飘出大片的白色。空气之清新,心境之怡然,让我忘记了刚才皮鞋里灌进了水的不舒坦,安心地享受起西山的美景来。
大概半小时后我们下了缆车,沿着山上的台阶攀爬。有的地方台阶很陡,忽上忽下的,有时腿肚子有点打抖,导游又不断的等着大家,于是便收敛了拍照的心思,照相机基本没有拿出来。太多的风景也来不及品味,就那么匆匆过去了。山上著名的华亭寺和太华寺我都不知道在哪里,在《彩云之南》一书中这是两座很有宗教文化特色的佛教庙宇。我现在印象比较深的就剩下在魁星阁那里摸了一下石梁,那是我为自己的学生摸的,据说摸了那个石梁,考试就可以高枕无忧,我自然希望孩子们考运好(准确的说是考试心理),但是我还不至于天真到指望不付出努力便可以得到成功。还有就是“龙门胜境”牌坊附近的聂耳墓,古木参天,鲜花盛开,宁静、娟秀的风格,给永远28岁的年轻音乐家的灵魂提供了最好的栖息地。我没有走进去凭吊,只是远远的看着,在心底膜拜一下。一个民族总有值得记住的名字,我们能记住的越来越少了。
整个西山的游历大概用了两个小时,午饭后我们的大巴便一路向西,开往大理。一路上我除了安然的小憩外,就是静静地观看山峦背后起起落落、聚聚散散的云。很开心的是我将这个时机把握得很准,因为这个时间、这段里程是在七彩云南看云的最好的机缘了。我把那些云拍在手机和相机里,然后和家乡这个季度的云进行比较。我终于发现,那些从山后升起的云很纯净,纯净到什么程度呢?这样说吧,那些云是白云,天是蓝天,蓝天与白云,边际清晰得令人感动,而家乡此时的白云多少有些浅灰,背后往往还有一层更浅淡的云隐着,这样云与天的边际模糊,看起来牵牵连连、不清不楚。在往大理的三四个小时里,我不止一次想到,在云南的大山里,一个汉族人,或者苗族人,或者彝族人,或者白族人,他悠然地走在山间,他突然发现抓住一片云,像摘取一朵花一样容易,虽然行止在大山里,难免孤单寂寞,但是一样的可以把日子过得诗意纷飞。而李白的两句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恰恰写足了这种美好的意境。
当天晚上宿大理景云酒店,“西部酒吧”的狂欢不温不火,并无特色。倒是按同伴导航上街吃的一顿晚餐很不错。我们很幸运地吃上了这个季节云南最好的美味——野生菌,而且是以土鸡作为火锅底的。各种菌子切得整整齐齐,分放在一个大方盘里,里边就有部编教材《昆明的雨》里汪曾琪心心念念、九次提及的“牛肝菌”。这些菌子也不枉我这位同乡前辈的厚爱,我实在形容不出它们的美妙,只是觉得鲜嫩爽口,香味绵长,我敢肯定那是人世间绝佳的美味。老板娘让我尝了一口桃花酿成的酒(在大理,花是用来做成饼吃的,是用来做成酒喝的),甘甜清洌,很想喝上两杯,可惜无人对饮,我也就没有醉倒在异乡的街头。哦,对了,这家餐馆的名字挺有意思,叫做——我在大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