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了。
这是不知不觉中的事。一清早,即便蝉仍在树上奋力嘶鸣,即便天仍是热,把人困在火里。出门去,我仍微笑了,哦,立秋呢。
立了秋,仿佛秋的凉意,一下子站了起来。只等一阵风一场雨来,那被热怕了的人,便可解了暑刑藩篱。
立秋,立起的,是往后的一片肃穆。立了秋,生命开始宁静。万物的节奏与情绪,渐渐缓行。岁月的步履却依旧,立秋后面有霜降立冬小大寒,再过些节气,一年,就全过去了。
老祖宗留下二十四节气,给了农人信报,给了文人诗题,给了世间许多珍惜的理由——
将年载的时光,掐成二十四段过。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四段?日子,在一个个节气里,慢下了,又快起来。你我,若能怀着欢喜,怀着感动,过一程,算一程。这便是做人的一番好处了。
草木的心,是岁月的心。
痴想,到底是从哪一片梧桐叶开始秋的?
不比仲秋,初秋乍下的脚步,是很轻的。你得去寻———粗瞧一眼,银杏、杉树甚至狗尾巴草叶,都绿着,哪有变化。细看去,一切的绿,已没那么有劲,打卷的边缘泛了褐黄,像一个人,悄悄地,也上了皱纹,满头青丝,一翻动,也现出了几根白发——到底,不那么年轻了。
我是从不会悲秋的。但这回立秋,我总想起老家的两位老人——我的奶奶和外公。
他们数着日子,算着子孙回家的时候。这样的活法,已经有好些年了。节气,对他们而言,就是盼头。
数到立秋了,孩子们离家也就大半年了,数到立秋了,他们该是多么高兴——离我们回家的时候更近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总有那么一天,就像一场春雪消融,你望着那些脆弱的背影,越来越薄,薄成片片纸钱,越来越淡,淡成面颊上被风干的泪痕。
最后,所有的忧伤,连着你一大片的回忆,被埋进天地。
但那里,草很快会长出来。心那里,空荡的缺,也很快会有新的生命来填补,延续。
这样想来,一些肃杀不可免的悲哀,便没有什么特别悲哀的了。
今天,父母难得休息,去了海边。照片和短视频,是同行的婶子拍了,传出来的。父母总不习惯弄网上的这些——虽然晚上下工后,他们常拖着疲惫,跑离工地住处很远去蹭网,为了和我女儿视频聊天。
不知道海南的秋,到了没有?
他们这几个农民工,我的这几位亲人,闲闲地,在海边走着,没有游客浮夸的表情,只有微笑,淡如云。浪花,撞在厚实的脚上,远处,是海天相接的蓝。
我在他们的脸上,轻易就看到了幸福。苦中的乐趣,原来是这样简单易得。立秋,去看一看工地旁边的海,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大的幸福了。
后记:仿佛入了秋,就该画画扇。这是时令的召唤。一柄小扇,轻摇几千年,扇底的风拂过了江山万里,拂老了红颜,拂遍了岁月流转里的传奇,拂落宏篇历史缝隙中的微尘千叠。
买的是熟宣,画水彩有着难上色。不过两面都可以画。必要时候,借鉴国画技法。
不起线稿直接画。新手用熟宣,不至于手忙脚乱一团糟。
这次我就不放步骤图了。画扇,涂抹的就是一份立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