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苍蝇。
雌性,这是令我感到欣慰的事情。
毕竟,在我们这个普遍寿命不长的种群而言,对活得更久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我出生在一片肮脏不堪的垃圾堆里,杆菌、球菌、霉菌、蛆、蟑螂、蚊、蚁、鼠等时时刻刻为了那些被人类所抛弃的食物争抢不停。
我讨厌这肮脏没有未来的贫穷。
第二天的时候,父母就催促我交配。我极力反对,在垃圾堆里飞腾了几个来回。我害怕自己的一生都困在这里,我也害怕,就这样葬送掉子女的未来。
于是,当一个人类开着大卡车来此倾倒垃圾时,我悄悄地跟了过去,钻进了车厢,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奔向人类的大都市。
告别贫穷。
当下才过了秋分,温度不高,只是空气中少了几分湿润的水汽。尽管湿度不够让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但这较低的温度却足够让我的寿命又延长一些。
大卡车停靠在一个工厂附近,这里比我出生的那片垃圾堆洁净多了。
我逃出车厢,跟随那个穿着绿色外衣的工人进入了工厂。工人似乎在找什么同伴,来来回回地不停走动,弄得我头都晕了。
我打算离开他,自己去看一看这新的地方。
一股香气慢慢弥散到我的身边,我整个身体都兴奋了起来。顺着香气,我不出意外地摸到了工厂的一间厨房里:那里存放有许多新鲜的活物,也摆放着很多热气腾腾的熟食。
我抖了抖翅膀,翻飞过去。
还没来得及触碰,我就被几个同类给阻止了。他们气焰很嚣张,宣称这是属于他们的领地,我这个陌生的外来者要免费给他们服务一段时间,才能同他们享用这里的一切。
我很不甘心,也极不愿意屈服;我想跑,可他们不放我走。
幸运的是,在他们夜晚休息的时候,一个雄性带着求爱的心送我溜了出去。
我感激他,但不改我的志向。
这里,不是我的终点。
无边的夜,四下都黑乎乎的,我也找不到进入城市的路,我趴在一个路灯上歇息了。
等待着黎明。
清晨的时候,我看到工厂驶出一辆送牛奶的车。那浓郁的味道,直让我咽唾液。
跟随牛奶车,我去往了民居。没来的及流连,我就飞上一个年轻人的黑色西装裤了。因为我断定,这个身着整洁衣服的人将去往一个高档的地方。
私家车里的空调温度,差点让我无法活动。我轻轻地顺着那个人的裤脚钻到里侧,借着他的隐隐散发的体温恢复身体机能。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一时的舒适,让我丧失了辨别路途的能力。
等到他踏入公司,小跑起来将我惊醒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走入高端的大集团。
激素、药物的气息告诉我:这是一个研究所。
我钻出来,正准备逃,却发现来不及了。
一个戴白手套的人抓住了我。
他脸上时刻带着人类那种标准的笑容,片刻后将我扔进了一个试管里,挥手招来其他人围观,也包括那个不经意带我来到这里的人。
我想,我的梦就要这样碎了。那繁荣的景象再也遇不到了,甚至那民居、那工厂都没机会看了。
“你来自哪里?”人类用机器模拟着我们种族的语言跟我交流。
我不想说话,等待着死亡。
谁料他们降低了试管温度,让我动弹不得,求死都不能。
“是贫穷的力量吗?你只要回答了,我们就好好养着你。”他们继续问道,慢慢提高了试管温度。
我依旧不回答。
“就这样吧,不管它回不回答。先把这个家伙拍下来,写篇报道,定个《贫穷催生奋起的动力》的题目展示它不断追求的生命轨迹,一定大受欢迎。”
他们说这句话时,忘记了关掉仪器,我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
多么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