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和依然眷念的。

1。

我总是会在梦里回到那个早已消失的院落。

有时候,会在院子里和小伙伴跳房子、扔飞盘、追蝴蝶、捉蚱蜢;有时候,几个人在梧桐树下三个长长的石凳上奔跑跳跃;有时候,独自抱着铁栅栏,看湖中的鱼儿游泳,偶尔会出现怪兽。

当画面中出现怪兽的时候,我会惊恐地拔腿就跑。有时候,跑着跑着就流下泪来,鸟儿们哗啦啦啦奔向天空,楼房树木骤然消散。幸运的是,有些时候,我能打开楼栋的防盗门,站在家门外,一边喊着“奶奶,奶奶”,一边按着门铃焦急等待。奶奶偶尔会打开房门,让我迅速躲进房中。递来手绢让我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爷爷站在过道里笑嘻嘻的看着我。他们看起来还是我刚出生时的样子。起初,房子里还是一派祥和气氛,爷爷奶奶坐在饭桌前等着我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又一盘精心烹制的菜肴。爷爷端起那杯温好的酒送到嘴边,奶奶则夹一筷子菜放在爷爷碗边的不锈钢盘子里。然而,一瞬之后,我被排斥在房间之外,竟然会飞,却只能在窗外看着他们说话的身影。不久之后,他们不见了,紧接着,房子也开始碎落。

而我,会在梦中想尽办法去找一条能够连通他们的路,然后,在大汗淋漓中醒转。

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而那个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家,也在好几年前拆除。

2。

他们已离开许多年。

每当想念他们的时候,我就会回湖边走走。

3。

夏末秋初,受到台风的影响,气温骤降。

在落着毛毛细雨的下午,我坐在星巴克喝完一杯热腾腾的美式咖啡,便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我一边走,一边用脚步丈量着心底的记忆,企图在现实中寻找到丝毫老宅的印记。

这条路上,原本是没有人行道的。道路两旁是耸入云霄的梧桐树,每到秋季落叶时分,地上会落满金黄色的叶片,讨厌又令人怀念的毛球球也随风飘落。水泥地和大树之间,是一条小孩需要助跑起跳才能跨越的水沟。而我从小生活的家,就在一墙之隔的六层楼房的三楼。

院门立在东湖边。没有车驶入的时候,两扇大铁门关着,里面有插销锁住。铁门的中间开一扇小门,供行人通过。念初中的时候,爷爷通常会杵着拐杖站在大铁门旁看着我牵着小伙伴的手慢悠悠走回院门口。

他离开后的最初那几年,每每走上这条路,我总能看到一个幻影,站在老地方笑着等我。

现如今,我几乎只能靠着对岸的光景来确定它曾经所在的位置。

院子拆掉之后,沿路建成观景平台与楚河汉街连通。而原址上的建筑,有的化作观景平台的一部分,有的,可能消失在湖中。谁又能分得清呢。

【楚河汉街】所在的公交站,原先设在转弯处,名叫【武重宿舍】。如今的旅游胜地【楚河汉街】,便是原先武重宿舍的所在地。隐约还记得以前那如同迷宫般蜿蜒的样子,和隐藏在其中的各色美食。硬生生修凿的楚河连接着东湖和沙湖,尽管水质不尽如人意,却也给生活制造些许新意。我很喜欢那条街,不知道是因为对往日的眷念,还是迷醉于它的喧闹和静谧。

小时候,常常陪同爷爷奶奶出外散步。而湖边的路并不似现在精致平坦。泥地上坑坑洼洼布满各种大小石头。顽皮的孩子总喜欢放肆奔跑,而我总是一个不小心就摔个狗吃屎,膝盖双双落难,血流成河。

远处的双湖桥,早年不过就是个狭窄的水泥桥,两边都没有护栏,至多只能容两辆自行车并排行驶。每每坐在爸爸的车后座上都深深捏一把汗,那真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双双落入湖中。别说旱鸭子了,就是熟识水性的人也很难爬上岸。

照片里的这条路,年少时不记得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自爷爷开始生病起的寒暑假,我每天都会挽着他的胳膊,陪他去医院打吊针做检查。他走后,我便甚少再经过,大多时候,都会刻意绕开。我甚至回想不起上一次步行经过是什么时候。

相比从前,宽敞的双湖桥面。而我隐约记得,桥的另一端有一座长满草的庭院,我曾跟随表哥表姐悄悄入内,奔跑到尽头,爬上垂直爬梯的最顶端眺望远方。那里,好似一座不经意闯入的秘密花园,四下里空无一人,任凭几个孩童肆意玩耍。但那之后,便再未有过类似的记忆了。

站在双湖桥上,拍下对岸繁华的光景。

而我在心底,幻化着早年庭院的模样。

这是时代变迁留下的印记。

桥下,是荷花凋谢后残损的景象。相较于它盛放的美,我似乎更喜欢秋日的光景。而到了冬日,便连荷叶也看不见了。

4。

长大后,我没能走得太远,或许是因为心底对他们依旧牵挂。

躯体虽然早已火化,但他们所传承给我的一切,依然牢记在心中。

也许,纪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他的灵魂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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