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非英雄主义。欧美剧里的救世主,超能力人基本立足于其文化中的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这都是老生常谈的事。可是最近愈加与生活磕磕绊绊,愈加陷于琐碎的乱流,愈加困囿于妄想对现实的呓语,愈是有人在眼前,在耳畔对我说,看吧,我是我的英雄。
康德说我们的可悲在于永远无法认识物自体。我从他的说法中感觉到了巨大的欺骗性,感觉如此强烈但不知来源于谁,这个糟老头和他的物自体站在一起想蒙蔽所有人的眼睛。
人类从一生下来就急于看清一切东西,他们在慌乱中睁开眼睛,他们造了夜视仪,造了能看清百里之外的玩意。然而可笑的是,眼睛会近视,空气中会有轻纱一样的霾,有人会色盲,有人睁眼瞎。尼采的坟被扒了底,愚蠢的上帝还活着。我相信有些东西是无法看清的,我们与它们浑然一体,究极到底只能是虚无,因为人心虚无。如果你经历过充实的生命感,满怀的喷面而来的鲜活而温热的气息,冬日暖阳下升起的霭霭蒸汽,当你看不见它们你就会看到虚无,你会仰起头颅向着东方或者某个你信仰的方向叩拜下去。你会热诚至死,你会看到另一个自己。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这句话会使人发笑的。事实上几百年前那些最聪明的人们,哦,就是哲学家们早已给我们说清楚了每个人都是一座孤谯。生活拉开成网,我们点缀其中,成了生活。而宗教是一部分较亮的网,人心不灭,宗教不亡。
所以什么是英雄呢?与万物对抗能称其为英雄吗?叔本华说万物由欲望推动,生命意志得以此而强大。战胜万物的生物满足了其他生物的某些欲望就敢妄自菲薄吗?但是我看到有人努力跳出网,至少他们挽着一面不可撼动的旗帜。
余秀华的诗我会读的惊心动魄,我看到她把生活摆出来晒在阳光下面,生活长着陈皮的样子。每一行都听出来铿锵的鼓声,风气里沾染着血红色的撕裂声,和穿破寒气的尖叫。然而这声音瞬间就被活埋在烟火中温柔剥开的豆荚声中。
史铁生喜欢在墙面前发呆,喜欢和内心打架。所以看他的书你就会看到两个人在心中的争斗,一个世俗心,一个忘我心。史铁生断了腿,于是忘我心才在最后占了上风。一个人呐,一旦不顾外物和自己内心浩瀚三千宇宙作了对头,这人就成了佛。
英雄也是寒冬夜行人啊。百年前被阿拉巴人杀的惶惶不安的罗马基督徒,负箧曳屣,一路奔逃,从东边阿拉伯边境到西边西班牙邻区,不可谓不艰辛卓绝,只是为了保存下来一点宗教火种。
不再遥想了。
后来我看了三遍《投名状》,一再发觉那群不起眼的英雄,他们满面黄土,挣扎在生存线上,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少有诉说悲喜,但不是没有悲喜;不见吞泪,却坚韧生生不息。
一直觉得自己一腔孤勇,直到有次亲临现场,才明白那年我的父亲是怎样的一腔孤勇,一腔赤诚。八百多公里,直把凸起的粗糙的青筋压作低低的哀鸣,一山一河,你走得艰难。
晚上出西校门,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在寒风中着一只鞋子,背着一个体积比自己大四倍的垃圾袋。我即使弯下身去也看不到她深深陷进包里的头部,巨大的负物和矮小的身体让我想到一只寸步难行的搬运米粒的蚂蚁。这个街边没有路灯,她在黑暗中走得缓慢,对面是热闹的夜市和喧闹的人群。我目送她走过6c楼下的草坪,对面腾腾腾跑过来一个小孩跟在她的身后,她们走远了消失在寒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