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列车呼啸着向东穿越进入西部山区的第一条隧道,洛基山脉的雪山峡谷就在眼前。
安德烈坐在车厢中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他合上手里的那本维尼的《命运集》,那是叔叔留给他的遗物,扉页上还有叔叔笔迹——“克莱·詹森送给亲爱的侄子安德烈·詹森”。
几天下来,他一直心神不宁。叔叔在公司破产后从教堂钟楼纵身跳下,不治身亡。参加完叔叔的葬礼后他立刻登上了返回芝加哥的列车。
安德烈供职的石油公司的业绩一天不如一天,已经有传言公司有意向要以裁员来度过危机,员工们人人自危,安德烈也不例外,儿子杰瑞女儿玛丽还都在上小学,而他的妻子朱迪一个星期前刚刚失去在银行的工作,一家人的开销重担一下子全部落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安德烈抬头望了望,这节车厢的乘客并不多,乘客们大都分开坐着,还有许多空座位。车厢靠近尽头的位置坐着一位瘦弱的母亲,两个稍大点的孩子和她挤在一起,怀里还有个婴儿断断续续地啼哭。车厢中部有几个年轻人,他们叫嚷着围在一起玩着手中的扑克。还有几个矿工打扮的男人在车厢另一头的连接处抽着烟交谈去南部修大坝的行程。
安德烈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牧师,他们同在西雅图上车。牧师穿着一身干净肃穆的道袍端坐在那里,凹陷的眼窝投射出犀利的目光。一路上牧师很乐意与安德烈交谈,他向安德烈询问了行程工作等方面的问题。在交谈中,安德烈得知牧师要前往芝加哥为一个朋友主持一场葬礼。
列车经过蒙大拿时上来了一个高大肥硕,头戴一顶棕色圆帽,穿着一身考究的灰色正装,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风衣的男人,上来时他嘴里还叼着一根雪茄,不住地吞吐着烟雾从车厢的另一头走过来,皮鞋敲打在地板上卡卡作响,沿途的乘客都被浓烟熏得不住地咳嗽。他径直走到牧师身旁,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手里的皮箱顺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真担心那脆弱的地板有没有被他砸出个窟窿。牧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惊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他不紧不慢地朝窗子的方向挤了挤。
列车呼啸着穿过一大片松林。
“安迪这个婊子养的,竟然花了我这么多钱,这真是糟透了,再也不能和明尼苏达乡巴佬做生意。”那个胖男人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吸了一大口雪茄,一股浓烟从鼻孔中喷出。
“嘿,先生,车厢里不能抽烟。”安德烈实在受不了呛人的烟味了就说道。
那个胖子瞪着眼看了一下安德烈,然后望了望四周,笑着说:“奥,实在对不起,上车的时候忘了熄灭了。”说着就把雪茄熄了扔进垃圾箱内。
牧师对安德烈的行为很感激,微笑着示意了一下,安德烈也报以微笑。
列车又到了一站,这一站要停半个多小时,很多乘客正在准备行李下车。胖先生起身下车散步去了。
安德烈透过车窗看着月台上来往的人群,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阴云。他和他们一样,都生活在这个不幸的年代,都面临各种各样的困苦,都对未来的未知充满恐惧。
“这一站要停很长时间,先生为什么不下去走走?”牧师问道。
“外面太冷了,我还是习惯在这温暖的车厢里静静地坐着。”安德烈说。
“先生似乎有什么烦心事?”牧师问道。
安德烈点了点头痛苦地说:“最近有很多令人头疼的问题。我那可怜的叔叔也离开了这个被诅咒的世界。”
“真是个遗憾!愿他在天堂安好。大萧条以来,整个国家都面临困境。看着窗外的这些人,谁不是在为生计奔走呢?人们都祈求上帝来恢复秩序,他们不知道这一切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牢笼。”
安德烈说,“真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孩子,就让时间消磨这一切吧。我们出去吹吹冷风清醒清醒吧,否则车上太热了,我都快要睡着了。”说着,牧师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安德烈也站起身把书塞进行李中,跟在牧师后面。两人走到门口时,那几名衣着单薄的矿工挤进车厢里面去了。
出了车厢,一股寒冷的气流从车站四周涌来,安德烈不禁抖了一下,顿觉清醒了许多。时值深秋,西部高原深山之中的温度早已降至冰点,远处山上的雪冠从山顶就要铺到山脚,阳光照在上面,分外刺眼。
安德烈双手插在风衣两边的兜里,牧师在他左边,他们沿着月台边缓缓度着步子。月台上的人渐渐少了,到站的都走了,还要继续旅途的有的还漫无目的地在月台上瞎晃,有的则待在车厢里躲避寒冷。
“嘿,快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粗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德烈和牧师转身看去,胖先生从后面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先生?”安德烈问道。
胖先生喘着气递给他一张报纸,安德烈接过报纸展开来看,头条的标题赫然写着“布兰德银行倒闭,老板比利·科金斯跳楼身亡”。
安德烈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丝阴郁,他知道,布兰德银行是他们公司的合作伙伴,银行倒闭了,公司的运作将会雪上加霜,而这将会对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又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
突然一阵风吹来,安德烈倒退了几步,手里的报纸脱离了束缚,被卷进了空中,飞了出去。胖先生连忙跑去追赶。安德烈若有所失地站在原地。
机车大口大口地喷着白烟,汽笛声响彻山间。
02.
安德烈抬着步子走上车,牧师跟在后面,矿工们在连接处抽着烟,大声咒骂着,车厢里的几个年轻人仍在玩着扑克。安德烈再也听不见这些嘈杂的声音了。
回到坐位上时,安德烈看见刚才自己看的那本《命运集》在桌子上放着,他以为自己刚才没有放好,掉了下来,便又放了回去。
胖先生正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翻阅手中的报纸,他刚吃完一个从车站买的火腿汉堡,手指上还残留着油渍。
“你知道吗,”胖先生说道,“我年轻时在南方见过这个比利,当时他还是南方一个种植园主的阔少爷呢,有名的花花公子,传言说因为他爱上了他的嫂子,他的父亲把他赶了出去。之后他投奔了在纽约开银行的舅舅,再后来没多久他继承了舅舅的职位经营这家银行。成功之后的他本性不改,四处留情,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
“可怜的比利,”胖先生继续说着,“生前的经历是一次登山冒险,结局就是摔得粉身碎骨。进了天堂就好好忏悔吧!”
安德烈忧心忡忡,似乎没有听到胖先生正在感叹可怜的比利。牧师不一会儿从车厢一头走来,神色和之前有所不同,眉宇间多了一丝凝重,他小心翼翼的扭动身子从胖先生腿上跨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火车缓缓向前开动,汽笛声响了又响,这时,从车厢的另一头跑进来一个年轻的个子很高的牛仔。
牛仔头戴棕色的牛仔帽,下面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宽大的额头,浓密的眉毛下两个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梁下的最如同雕刻的一般。他身穿黑色紧身夹克,里面套着一件白色衬衫,脖子上记着一条红蓝白相间的围巾,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把左轮手枪,一双高高的靴子他在地板上噔噔作响,右肩上还挎着一个蓝色帆布材质的包。
牛仔很有礼貌,走到安德烈他们旁边时卸下行李,摘下帽子露出满头金发,优雅地鞠了个躬说道:“尊敬的先生们,我可以和你们坐在一起吗?”
安德烈点点头,胖先生往后收了收脚,刚才他那双脚正抻在对面座位下面。
牛仔高兴地坐了下来。
“几位先生是一起的吗?”牛仔刚坐下来就开口问道。
“不,不是。我们只是碰巧坐在一起而已。”胖先生回答说。
牛仔边听边解下腰间的手枪,放在桌子上。
“奥不,上帝啊,请不要把抢对着我,我讨厌这个。”胖先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往后缩着肥硕的身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牛仔呵呵地笑了,把抢又收回腰间。
“您在看报,有什么新闻。”牛仔问道。
“还能有什么,这个时候全都是公司倒闭,老板自杀,杀人抢劫的新闻。”胖先生指着报纸第二版的一则新闻回答道。
“真是这样,昨天报纸上还报道了前些年西雅图连环杀人案的最新进展,凶手可真精明,竟然让警察这么多年没能查出来。您这样认为吗,牧师?”牛仔问道。
“人人都会犯错,主会宽恕一切罪恶的。”牧师静静地说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仁慈的牧师先生。”胖先生说道,“万能的主创造了一切,包括秩序,有人破坏了这种秩序,就应当受到惩罚。虽然主会宽恕,但那些犯下罪孽的囚徒需要正义将他们送往地狱接受惩罚。”
牧师没有说话。
“先生的想法和我一样。先生是个商人吧?”牛仔问道。
“显而易见,我是个商人。”说着,胖先生放下报纸,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坐正身子。
“现在的生意可不好做,我们农场的老板快要破产了,我在农场的工作都丢掉了。”牛仔说道。
“我可不这么认为,生意好不好,全凭我有个好脑子。这几年钱的确不如之前那样好赚,但是赚钱的方法有很多,怎么赚钱是你的自由,你可以去卖艺,去偷,去抢,也可以去纽约街头当个流浪汉,这个时代,正当赚钱的没有几个。上帝让每个人降临在世上都拥有一张用来吃饭的嘴巴就是在制造需求,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钱可赚。说没钱赚的都是笨蛋,难道不是这样吗?”
“也许你是对的。”牛仔说道。
“我年轻时在南方经营一家农场,赚了些钱,后来就去了底特律搞钢材生意,自那以后一步步积累资本和经验,从没有败落过,近几年生意虽不好做,但我坚信钱是要慢慢赚的……”
胖先生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的生意经,牛仔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牧师?抱歉,我不知道这是天主教还是新教的叫法。”牛仔试探着向牧师问道。
“孩子,我就是牧师。”牧师静静地说道。
“实在抱歉,牧师,天主教和新教总是分不清,尽管在几百年前它们的界限就划明了了。”牛仔说道。
“你不信教吗?”胖先生问道。
“我是一名犹太教徒”牛仔说道,“同时,”他拔出腰间的手枪补充道“我还信奉这个。”他晃了晃那把闪亮的手枪。
“所以,你是犹太人?”胖先生问道。
牛仔笑着称是。
“犹太人的日子不好过啊,纳粹正在欧洲迫害犹太人。上帝为什么要惩罚犹太人啊,看看我面前的犹太小伙,多么英俊,多么聪明。那个婊子养的杀人凶手才真正该受到惩罚。”胖先生说道。
“您真是个正义的商人。我是牛仔杰克·艾伦,先生您怎么称呼?”牛仔问胖先生。
“班各斯·迪伦,一个商人,很高兴认识你。”说着,胖先生和牛仔握手。
“您这是去哪里?”牛仔问道。
“我在芝加哥下车,你呢?”胖先生说。
“真巧,我也是,我要到那里为我舅舅做事。你知道,农场的活不好做了,牛奶都倒进了田里,果子都烂在了树上。”牛仔说道。
胖先生点点头叹了口气。
“那么,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先生?”牛仔向安德烈问道。
“你好,我是安德烈·詹森,来自芝加哥。”安德烈友好地伸过手去。
“那么,您从西雅图来?”牛仔问道。
“是的。”安德烈说。
“在那儿干什么呢?”牛仔好奇地问。
“我的叔叔刚刚去世,我去参加他的葬礼。”安德烈低声说道。
“奥,瞧我真愚蠢,我很抱歉我这样问!”牛仔连忙道歉。
他们继续交谈着,火车继续往更高的海拔前进。
温度越来越低了,寒风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戳刺着车厢里的乘客。安德烈把穿在身上的的那件三年前和朱迪去纽约旅行时买的黑色风衣裹得更紧了。
“还好我带了这个。嘿,伙计,来点儿吗?”牛仔朝着安德烈晃着手中从包里掏出的那一大瓶朗姆酒问道。
“奥,谢谢,”安德烈现在需要酒精的麻醉,“可是,就这样喝吗?”安德烈看着酒瓶问道。
“别担心,我这里有杯子。”班各斯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四只精美的玻璃杯子。“这是我去洛杉矶旅行时买的,花了我400美元呢。”
班各斯把四只杯子摆在桌子上,牧师拿起杯子若有所思地说道:“真是精美,应该不会这么便宜。”
“我亲爱的牧师,这个是我从洛杉矶一个黑市里买来的,那位卖家告诉我这些杯子被诅咒过,谁拥有它们,谁就会遭遇灭顶之灾,没人敢买,价钱就降下来了。我不信,但我很好奇,就买了下来。”班各斯小声说道,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时,牛仔已打开酒瓶。站起身来先为安德烈和班各斯倒满酒,“我可不信什么诅咒,你呢,安德烈?”牛仔问道。
“什么是诅咒,整个时代,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诅咒。”安德烈大口灌下去一杯酒。
为牧师倒酒时,牧师推阻说:“谢谢,我不喝。”他看着手中的杯子出神,心里有些不安。
这时,车里的那位母亲怀里的孩子大哭起来,母亲怎么哄也没用。玩扑克的年轻人不知为什么发生了口角,一阵大吵大闹之后互相推搡着去了另一个车厢。牛仔从包里掏出一大块面包走到母亲身边,把面包递了过去。母亲抬头望着牛仔,接下面包,连忙点头答谢。孩子不哭了,母亲带着孩子们准备在下一站下车。
不知何时连接处的那几名矿工也不见了。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天越来越黑,太阳在列车前进的相反方向渐渐沉下去了。
牛仔和胖先生似乎很能喝酒,两人连续喝了大半瓶酒才醉意熏熏地倒下,安德烈早在第三杯时就瘫倒在桌子上了。
牧师一直对着手中的杯子凝神,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他看了看身旁这几个醉倒的人,安德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胖先生宽大的身躯堵住了向外的通道,仰面靠在座位上,脸上似乎有一丝得意的微笑,牛仔身子歪在一边,左手紧紧抓着腰间那把左轮手枪。此时,整个车厢里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列车撞击铁轨爆发出如同霹雳一般的声音,车身猛烈地摇晃起来……
03.
列车在黑夜中穿过一道道山梁,天亮时就能到达圣保罗站。
圣保罗,是牧师非常熟悉的名字。
牧师冷笑了一声。
深夜,牧师倒下最后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04.
当安德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半了。车厢里挤满了旅客。牧师,商人,牛仔都不见了。列车正奋力往前冲击,两旁的山脉飞速倒退着。
安德烈向旁人询问后得知,列车已经驶离圣保罗站。
安德烈还记得什么,他没怎么喝过酒,当朗姆酒划过喉咙,直流入腹中,顿时热量冲及全身,他只感觉头发热,烦恼也都被一个个梦境代替。在梦境里,危机不再肆虐,他让他的家人过上了美好的生活,路上行人的脸上挂满笑容……
安德烈面前放着那本《命运集》,他疑惑地翻开牛皮烫金的封面,里面竟然夹着一封信。
安德烈打开信封,取出信,这封信是刚写的,因为墨迹未干。
亲爱的安德烈先生,
我是您的朋友班各斯,其实我的真名是约翰·希金斯,西雅图警察局探长。很遗憾没能和您告别。您是一个善良的人。
让我来解释这一切吧!
我们查到了那个十恶不赦的西雅图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为首的叫孟菲斯,十年前他杀了富豪柯林斯全家并夺走了他的家产。他把其中一套珍贵的酒杯在黑市上卖掉。后来警方缴获这套杯子,顺着这个线索我们锁定了孟菲斯,而他现在伪装成了西雅图圣保罗教堂的一名牧师。得知他将于9月17日乘坐前往芝加哥的列车,我伪装成商人,安迪伪装成牛仔,还有四名名警员伪装成其他乘客。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分别从不同的车站上车。上车后我发现,孟菲斯和你坐在一起。为了探明他的动机,有一站我故意下车。他把你骗出车厢,在车厢里玩牌的那四个警员看见有四名矿工进入车厢翻看你的行李。当我上车时,他们慌忙把你的行李放回原处,却把那本《命运集》忘在了桌子上。牧师上车时与矿工秘密交谈了一阵。我推测你身上可能有他需要的东西,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不然他不会费尽心思乘车紧跟着你,还翻看你的行李。
晚上,我们支开了车厢里的无关人员,并在孟菲斯没注意的情况下控制住了他的四名矿工同伙。
我们想以喝酒为名诱导他喝下杯中抹上的麻药,以减少反抗。没想到这家伙却服下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幸好抢救及时,才没有让他逃脱法律的审判。
孟菲斯已被我们抓获,可目前指控他的证据还不够充分。
很抱歉,在没有得到你的准许下我查看了你的行李,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有这本《命运集》使我想到了五天前圣保罗教堂跳钟楼自杀的老人,因为我在这本书的扉页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目前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么,他和你叔叔有什么关系。我希望你如果知道些什么可以和我联系,信的背面有警局的电话和邮编,期待你能带来好的消息。
为善良的安德烈·克莱先生祝福。
你的朋友
约翰 ·希金斯
9月18日
安德烈读完信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切变化得太突然了。叔叔去世前已经是倾家荡产了,房子也被拍卖出去了。叔叔爱看书,他走后很多书被丢弃在角落里变得破烂不堪。而他手里的这本《命运集》是他能带走的关于叔叔的唯一的纪念,因为这本书是叔叔生前最珍爱的著作,他对这本书爱护有加所以才不至于变得像其它书那样。
现在,《命运集》就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安德烈往复翻看了六七次,每一页都仔细查看过,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正当他要放弃时,一个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发现这本书前后封面的厚度不同,正面的厚度略微大于背面的封面厚度。
安德烈马上找来小刀小心翼翼地顺着侧面割开最外层的牛皮,一封信露了出来。
安德烈马上拆开信来看。
亲爱的侄子安德烈,
你还好吗?我是一个罪人,一个该下地狱的罪人。我为了一点小利益竟然和一个杀人的魔鬼合作。这个魔鬼就是洛杉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孟菲斯。
我的不法盈利成为了孟菲斯的把柄,他几次三番要挟我,向我要钱。我不得已,助长了他的贪婪,害得我自己也破产了。
昨天下午他又来找我,我们约定今天傍晚在圣保罗教堂钟楼上见面。
亲爱的安德烈,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最爱的人。我知道自己的罪行无法饶恕,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让那个魔鬼为所欲为,他应当接受审判,接受惩罚。所以,我要把他的犯罪证据都保留下来。
奥,亲爱的安德烈,还记得两年前的冬天你来看我吗?那时在客厅里,壁炉里的火把屋子里烤得暖烘烘的。你在我的书架上找到了这本《命运集》。你知道吗,这是我最珍爱的书了,你竟然向我索要。对不起,我不会同意的。
但是现在,我能留给你的也就只有这本《命运集》了。也许这就是命运,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命运鞭打着每一个人,亲爱的安德烈,希望你不会被正在经历的危机打倒,你要坚信生活是美好的。只要你安分守己,勤勤恳恳,危机总会化为转机。
朱迪,杰瑞和玛丽还好吗,告诉他们不要想念我,祝他们快乐。
上帝保佑你,亲爱的安德烈。
你的叔叔
克莱·詹森
9月13日
安德烈慢慢把信按在桌子上,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了,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他现在知道叔叔是被恶魔孟菲斯杀害的那。
安德烈又检查了封面,在里面发现了几张票据,是叔叔与孟菲斯的交易记录,还有叔叔记录的孟菲斯的犯罪事实。
列车终于穿过了山脉的东段,前方是平阔的中央大平原。
05.
安德烈走出芝加哥警察局,他刚刚和约翰通了电话,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约翰,并把叔叔保留的证据交给芝加哥警方。警方承诺案件审结会为安德烈的表现支付一定的奖金。
宽阔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平日里门庭若市的商业街区如今门可罗雀。空气中弥漫着失落。
安德烈一路走到到市政厅广场,坐在一把长椅上。太阳开始西斜,妻子可能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晚餐,孩子们也都放学回家。
他拿出《命运集》,打开摊在腿上,默念着其中的一篇《狼之死》:
“它精疲力竭地倒下,草上血流如注;
我们的几管猎枪把狼三面围住。
——它又抬头看看,终又黯然倒下,
舔着嘴边的鲜血,默默地边舔边咂,
明知必死无疑,它神情异常峻冷,
阖上一双大眼,到死都不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