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明军
01
再次见到东子是在八年之后。
那天，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不得不回老家一趟办点事，其实也就是走后门，自从举家搬到城里，关于老家的记忆就定格在了八年前。俗话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礼物自然是少不了的。只要在官场混过的人，都懂得这一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行规，要想事办成就得带上礼物那早已是“规矩”，不然你就是不“上道”，升官发财肯定没你事。
我是一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刚正不阿的大好青年，不信？好吧，至少曾经是。
驱车来到镇上，拣了一处门面装修得还算别致的水果店，准备买点礼品。
“老板，这水果篮怎么卖”我拿起一个苹果在手上抛了抛。
“哦，不贵，200块钱，都是上等的水果，进口的。”老板的年纪与我相仿，他一边招呼着其他客人一边回我的话。
我看着他忙进忙出的身影，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敢肯定，我们之前见过。
“老板，你是不是二中的?左胳膊上有一条刀疤？”
“额，你是？”
“东子，是我啊!胖子。那个和你一起干过三中的胖子啊！怎么不认识了？”
“胖子，真的是你?都有八年没见了吧，行啊！都瘦得跟个猴似的，我还以为你小子失踪了。”东子放下手中的水果，拉了把椅子坐在我的面前，“大家都说你大学毕业之后当官了，我一想到你小子那怂样打死我我也不信你居然当官了，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怎样，这几年过的好吗？”
“东子，有你这么说兄弟的嘛。再怎么说当年读高中那会我也是班里的尖子生，有你说得那么差嘛。”我用拳头轻轻地砸向东子的胸膛，这是高中时我们之间惯常的开玩笑方式，“什么当不当官，就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这几年也就这样
还算过得去。东子，你一直在老家啊？”
“哈哈，那是，我们哥几个就数你混的好。”东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大笑的样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依旧豪爽，“我啊，这几年一直呆在老家，一来是就近做点街坊生意养家糊口，二来是家里的父母都年迈了需要人照顾，所以就没出去。”
我与东子回忆往事聊得正酣的时候，一位同龄模样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东子见状连忙向女子介绍道:“小玲，你看这是谁？是胖子，认不出吧？这小子变化确实太大了，一开始我都没认出来。”
小玲和东子一样都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自从那件事后小玲就退学了，关于东子和小玲的事我也曾听别人提起过，只是一直以为是流言就没过多在意，想不到是真，这俩人果然在一起了，就在我陷入回忆时，小玲的话让我回过神来。
“胖子，这瘦得也太厉害了，都快十年没见了吧！真有出息，都成大学生了。”小玲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靠近东子旁边坐了下来，“胖子，这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今晚就留下吃顿饭吧，我们三人好好叙叙旧。”
“嫂子，不了，我今天还有事，改天一定好好麻烦你和东子。”
告别东子和小玲后，我开着车前往要去送礼的目的地。水果篮，东子说都是老同学就没要我的钱。我拿出一个信封把早已装好的钱放在水果篮的底部，这才是我买这个水果篮的原因和水果篮最终的用处。
02
驱车途中，关于东子和小玲的事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有同情也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
那一年，在二中读高二的东子和我是学校出了名的刺头学生。旷课、违纪、打架反正只要是能干的坏事我们俩肯定少不了份，我属于那种在老师面前特能装孙子的学生，再加上成绩还算过得去，所以每次有事我总能侥幸躲过去，不过东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要一闯祸背锅的肯定是他。所以，刺头学生在老师眼中也只有他而已，为此东子还为这事跟我闹了好几天。
清明节放假前夕，我和东子一如既往地结伴回家，没想到在途径县城网吧时碰上了三中的人从网吧里出来。那几个人我和东子都有印象，因为上次打篮球的事我们还打了一场架，事情的起因主要是对方仗着人多一言不合就把我们同班的同学给揍了一顿，我和东子看不过去就加入了混战，从那以后我们便结下了梁子。
三中的人一看见我和东子两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就直扑了上来。幸亏，我们俩反应快拔腿就跑，不然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虽然东子跑得很快，但是我体育考试跑步这项压根就没及格过，于是我不负众望的落在了后面，眼看就要追上了，东子掉转头拽着我继续往前跑，还不忘骂我一句，“胖子，你他娘的该减肥了，要不然以后等着被人揍吧。”我一咧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对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跑。
结果，还是被人家追上了。我和东子瘫坐在地上气还没有喘顺，三中那群龟儿子就饿虎扑食般扑了上来，好在东子的腿脚功夫还算过得去，才没让局面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三中的人见东子不好对付，立马转移目标，我心里那是一个苦啊！本来一个就够呛得了，这下还三个一起上，还有没有点公平竞技的体育精神了。东子在一旁边喘气边坏笑，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不到关键时刻死活不肯出手。
突然，一个人拿着棍子钻到我背后准备偷袭，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就在我准备好挨这一记棍棒时，东子及时出手把对方的手腕一扭又在对方的膝盖一踹，那感觉别提有多痛了，连我都为三中的人感到可怜，东子这小子下手真黑。
刚吃了东子一个大亏的那个人，立马恼羞成怒，从身上拔出了一把小刀。我和东子一见这情形，两人对视，暗道这架还打个毛啊，跑吧。东子刚欲转身掉头跑，对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东子的左手臂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往外流。
我赶忙拉着东子往后退，对方拿着刀子一步步紧逼上来，周围的人都吓傻了纷纷避让到一旁。就在这时，小玲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拿着一把水果刀挡在了我和东子的面前，对着对面的人喊道:“你们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来，还有我不准你伤害我的同学。”三中的人一听到警察两个字眼，先前的怒火也消散了许多，恶狠狠地瞪了小玲一眼后转身跑走了。
小玲见对方逃走了，拿着水果刀的手因为紧张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东子上前握住了小玲的手，把刀轻轻地从她手中拿开，说了声谢谢。我看着小玲感激地说道：“小玲，今天幸好有你不然胖子我的命就交代在这了。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我……我在这附近买点东西，刚好碰见你们两个被人一路追着打，我估计你们也不会出什么事，就看了一会……”小玲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谁知道他们居然拿出了刀子，我看你们受伤了，就跑到附近的水果摊拿了一把水果刀跑了过来。”
“哇塞，女侠，请受小弟一拜，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东子踢了我一脚，骂道：“行了，就你那德行还以身相许，倒贴给我我都不要。我们也快走吧，等一下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那个，我没有报警，我是骗他们的。”小玲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道。
“啊!”我和东子对视一眼立马拉着小玲的手就往前跑，“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点吧！”我对着东子说道。
03
自从打架的事之后，小玲和东子两个人整天就腻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东子这小子更过分，一放学就不见人影，说是要送小玲回家。我在心里把这小子骂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唉！红颜祸水啊！
小玲出事的消息是东子告诉我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东子的电话让我快点赶去医院，东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我也没多问什么就打了车往医院的方向赶。
到了医院后，我看到小玲靠在东子的肩膀上睡着了，脸上有泪痕明显哭过，手腕上也缠着纱布。我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东子就作了个嘘的手势，在我耳边轻轻地交代了一声看着小玲之后就一个人拿着棍子走入了夜色中。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晚东子的表情，简直是要杀人般，拳头在医院的墙上拼了命地砸，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东子流泪。
那时，我就猜到了小玲肯定出事了，东子这是去为她报仇啊！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三中的人为了上次的事还怀恨在心，那天东子有事没有陪小玲一起回家，他们就在小玲回家的路上堵住了她，结果三中那边的一个畜生居然把小玲给强暴了。东子在接到小玲的电话赶到时，小玲已经割腕了手上的血流了一地，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性命危险。
东子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三年的刑罚。
那一晚，东子找到了那个强暴小玲的人，然后把他的腿给打断了，要不是被人制止及时的话估计那畜生已经见了阎王了。从那之后，小玲也退学了。强暴小玲的畜生因为家里有钱，买通了官场上的贪官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把脚医好了还继续上学。
高考那年我去看过东子，告诉了他小玲退学的事以及那个畜生安然无恙的事。东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胖子，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将来我就靠你了。最好，能当个官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胖子，你哭啥，大男人的有什么好哭的，等你有出息了我就去投奔你，要是你当了个贪官可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人啊！”走出监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在这个不公的世界要想继续活下去除了一身正气之外还需要比坏人更坏的勇气，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你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命运总喜欢捉弄人，活着活着就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并且还不自知。理想的丰满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骨感。回忆起刚才在水果店与东子的对话，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我当官希望我做个好官的话，就算他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啊，只要我记得不就行了嘛。
我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水果篮，然后眼睛直视前方把车调转头直奔东子和小玲的水果店方向，这一次我想光明磊落的赢一场，为了自己也为了曾经对东子许下的诺言，不管前程如何我都认为值得。
我不是一个没有私欲的圣哲，在热情还没有被消磨待尽的岁月里，我希望不辜负曾经誓言要变得更好的决心。这一次，我想活成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模样，无关利益只因为理想和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