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5日下午,我到我们村骆氏殿彩房,拜访骆朝爷爷。
骆朝爷爷今年已经九十岁,精神瞿铄,步履轻盈,动作敏捷,记性力强。他是我的祖辈,是从我母亲这里排的亲戚,母亲叫他姑夫,那么我该叫他姑姥爷,我们这里没有“姥爷”的称呼,所以我叫他“姑丈”,即“丈公”,其实模糊地叫阿公或阿爷都是可以的。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就叫他骆朝爷爷。
骆朝爷爷,是村里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他早年当过兵,参加过革命,曾被选举为我们村的农会长(相当于现在的村主任),后来在检察院工作直至退休。骆朝爷爷过去曾经是我们村的骄傲,现在则成了我心目中的活字典。我想写一写我们村的前世今生,急于寻找一个了解村庄历史的老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骆朝爷爷。6月8日下午,我与骆朝爷爷见了面,我急欲知道我们村历史上“清潭庙”的一些情况,没想到骆朝爷爷竟能如数家珍。我如获至宝,于是给他“布置作业”,让他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写在纸上,骆朝爷爷爽快答应。所以我这个周末去拜访他,其实是去“检查作业”的。
“作业”还来不及检查,我先向他询问另一个疑问,这个疑问一直盘桓在我的脑子里,即我们村的一个自然村——下单,这个村名到底有什么来历?
“下单”的路牌就在枫湄公路边树着,本村或邻村的人都知道这块路牌所指代的具体含义,但外地人路过看见,说不定就心生疑惑了:难道这是最近冒出来了一个淘宝村?难道这里可以下单购物?问题就在“单”的读音。我们读作shàn,但外地人肯定认读dān。可是,为什么要读shàn呢?读shàn的“单”只有两种意思:一、表示地名,如单县,在山东省西南部;二、表示姓氏,譬如枫桥有个地方叫单家甸,诸暨曾经有个下派干部叫单(shàn)生道(结果人家开玩笑把他读成“单dān声道”)。问题是这个自然村里的人并不姓单,而是姓陈的。
我把这个疑问提出来,想从骆朝爷爷嘴里得到真相。于是,就有了骆朝爷爷下面的这一席话——
下单村名,跟“三单”有关。什么叫“三单”?就是上单、中单、下单。
“上单”这个名字至今还保存着,就是“上单湾”。上单湾是一个山湾,从后陈塘埠头附近的“清潭庙”(今已消失)开始,沿山脚曲折往东,向三温潭方向。这一带现在都造满了房子,在过去这里是无人居住的,沿山脚弯弯曲曲,山上曾经都是坟窠,俗称乱葬堆。如果套用“上单湾”,那么“中单”有可能叫“中单湾”,“下单”有可能叫“下单湾”。
“中单”的范围,北至牛轭岭,南至火龙口,也就是现在后陈这一个区域。后陈背后有“单家坞”,这个地名至今保存,它的身上还沾着一点先后陈古老历史的痕迹。
“下单”的范围,大致在下单山与饭团山之间的一个区域。这个区域的陈氏,属于前陈的陈。
孝泉桥始建于明代。那么有可能在明代以前,孝泉江的走向不是现在的走向,孝泉江可能是沿石敢山脚由东向西流经的。老辈人传下来,说可能是发生了一次特大洪水,把上单湾、中单湾冲垮了,最后只保留了下单湾。后来因为河流改道,村里人为示纪念,在上单湾与中单湾交界处,专门造了一个清潭庙。清潭庙上曾经挂过一块匾额,上题“清潭故里”四个大字。通常,“故里”两个字前面冠以人名,如陈洪绶故里、杨维桢故里、王冕故里,我们村的先人,在“故里”前面冠以“清潭”两字,说明是对故土的纪念,因为这里曾经有泉溪流过,这里曾经有清潭环绕,这里是生我养我的一方净土和乐土。
所以,“三单”之名,要早于“先陈”“后陈”这两个地名,是孝泉江改道后,上单、下单两处地名不再使用,才出现了先陈、后陈。所以,从历史久长来考察,下单地名的使用,比现在的先陈、后陈要早得多。(杨维桢老师是后陈的陈稼轩,杨维桢祭文中没有出现后陈,只出现“泉溪陈氏”,说明孝泉溪在元代的确有可能是紧紧绕石敢山流经的。)
骆朝爷爷把“下单”的地名解释得很清楚了。但我后来又纳闷,我们村的先人为什么偏偏用这个多音字“单”来命名湾呢?我查阅了不少书籍,找不到我们村地名的相关文字。那么,对于其中的疑问,我只能凭自己的理解与想象进行自圆其说。
第一,我想到了“三温潭”。从现在孝泉江的走向看,确实也可以发现孝泉江古老走向的一些蛛丝马迹。譬如从三温潭开始,有一条渠道沿着石敢山脚一路通往后陈,这可能就是孝泉江最原始的走向。三温潭是孝泉江河水最深的一个区域,河水在这里汇聚,然后流经上单湾、中单湾、下单湾,最后流向枫桥江。由此,我认为“三温潭”极有可能最初叫“三湾潭”。因为三湾之水都源自这一个大潭。“三湾潭”叫着叫着,慢慢变成了“三温潭”,温也好,瘟也罢,其实都找不出相关的想象依据。
第二,我想到了“单”字或源于“善”字。上单湾最初的地名可能叫“上善湾”,即后陈泉溪陈氏始祖陈天麟庐墓及定住之地,后人为纪念祖先的孝行,以“百善孝为先”为依据,将此地命名为“上善湾”。有了上善湾,则河道的中下游依次便叫中善湾、下善湾。这个“善”字与“单”字读音完全相同。“上善”固然可嘉,但“中善”“下善”写出来毕竟其义欠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怎么可以用“中善”和“下善”呢。于是寻找同音字“单”来代替。其实“然”字本来也可以代替,只因先陈祖先都是“然”字辈的,那就不允许了。
所以,“下单”这个地名,也是可以用一个词来代替的,即“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