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化洞(请回答1988中温暖的插曲,请一定听一听,点一下名字就好)
今天是父亲节,我的父亲并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直到我打了一通电话过去,他才开心的笑了起来。对父亲来说,节日并不是一种必须的东西,当然除了中秋和大年三十除外。
我的父亲是一位非常保守和务实的人,什么新事物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年轻时二十几年的艰苦岁月中,他被逼得崇尚权威和物质。但他对自己非常苛刻,对我谈不上苛刻可也是极为严厉,以至于我时常害怕见到他。但是在我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有过那么一次感动,让我对父亲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期待。
2003年的秋天,父亲当时是广州一家汽配公司驻广州的经理,那天他随车回总公司处理公务。他下车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我一如往常的小心翼翼向他打招呼
“爸爸,你回来啦”
“嗯”,父亲很冷淡的回答了我
然后他径直回到房间开始清理行李,我坐在楼下的房间忐忑不安,想着自己不上不下的学习情况,想必这会儿母亲已经在和他交代一些我在学校的情况了。我摸了摸屁股,似乎还能感觉到上一次他回家时揍我的感觉。窗外的太阳很大,炽烤着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切生命,我此刻的心情就好像那一颗孤独生长在空地中的野草,在滚烫的烈日下干燥的土地里奋力的寻求一丝可能的希望。我忽然想起之前学校艺术节我获得的第二名奖状,“蹭”的一下我从地板上弹起来,将奖状从墙壁上揭下来。我恐惧的心情因为好转了些,盼望父亲能快点来检查我的收获。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一秒秒走过,我听见楼上开合皮箱拉链和衣柜的声音。大概过去一刻钟,父亲沉稳厚重的脚步开始越来越近,一步步从楼上走下一直到我的房间打开房门,还未等我开口,他伸手递过来一只鞋盒。我记得那只灰色的鞋盒,印着一些英文字母,有几个位于鞋盒左上角特别大的“FILA”字样。我的心此刻扑通扑通的开始跳,我看了看床底下那双脏透的帆布鞋,因为这和我之前见过那些几十块一百块的鞋盒完全不一样。
“呐,试一哈”,父亲说道。
我接过鞋盒,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个神秘的世界。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一双滑板鞋。全白的鞋面,灰色的橡胶鞋底大致与中底平行,又在鞋头与足弓处伸出一小块灰色包裹住泡沫中底。而在鞋面的一侧则是灰色的丝线绣出的一块logo。我迫不及待的换上了新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中的狂喜全笑出来布满了幼稚的脸上。
“码数还合适吧”父亲又问我
“嗯,合适”,我用脚趾向上顶了顶超出的一截鞋头
“行,你秀着点穿”,说完他又转身回到房间
那天晚上我把滑板鞋放在了床头,闭上眼想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每过几分钟我就会用手去摸一摸光滑柔软的真皮鞋面。
次日清晨,我6点就起床,收拾好书包骑上自行车告别父亲母亲,然后奔向学校。当我坐在教室中时,好像所有人都在观察我的鞋,我抬起脚来,把鞋踩在课桌的横杠上,哼着小曲,看着语文课本:“这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年,二年,至少有三四年;一滴汗,两滴汗,不知道多少万滴汗,才挣出那辆车。从风里雨里的咬牙,从饭里茶里的自苦,才赚出那辆车。那辆车是他的一切挣扎与困苦的总结果与报酬,象身经百战的武士的一颗徽章…(骆驼祥子摘选)“
当时我不知道父亲为何会给我买那么一双质地优良又非常时尚的滑板鞋,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问过母亲,母亲告诉我好像是因为周围的同事也给儿子买了一双滑板鞋,所以父亲也买了一双。
之后某个暑假,我随父亲公司的货车去到了遥远的南方广州。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一千多公里外的大都市会是我从未见过的,一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层峦叠出百舸争流,心情激动的一夜没有合眼。到达广州时,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不太会活动了,父亲给我买了早点让我吃完,又带我去到卧室让我好好休息睡一觉。大概过了七八个小时,我醒来了,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我走下楼去在办事处见到了父亲的那位同事,一位粗糙的北方大汉,蓬乱的头发上沾着些纸屑,脸上沾满了汽车零件中漏出的机油,皮肤被岭南的太阳晒得黢黑,双手因为搬运货物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老茧。他用一口非常别扭的普通话问我好,我很礼貌的回应了他。当时的我看了看这位糙汉又看了看穿着白色衬衣坐在办公桌前的父亲,对他的态度竟生出了些轻蔑,我觉得那么漂亮的滑板鞋只有父亲才会买,万没有想到竟是这位其貌不扬还鄙陋浅薄的男人先送给了自己的儿子。
那一次从广州回来后,我对滑板鞋的态度有了些转变,我似乎不那么的在乎他是否被弄脏或者小心的避开可能会蹭坏它的地方,我总想着在北方某个偏远穷困的地方,有个满脸污垢穿的破衣喽嗖的孩子跟我穿着同样的鞋。即便我内心如此矛盾,但每当我穿着滑板鞋出门时,依旧是无比的自豪,每一个动作都炫耀着那双耀眼的独一无二鞋。
十几年过去了,滑板鞋早就不知了去向,这些年研究过鞋文化,我也知道了FILA曾经是一个比较昂贵的韩国潮流品牌。如今我的鞋柜里也多出了许多的漂亮球鞋,我喜欢罗斯我就买了罗斯的球鞋,我喜欢乔丹我就买了AJ,我喜欢科比我就买了科比毒液6。我买了几乎所有我想要得到的鞋,可是每当我出门时我都会犹豫到底该穿哪一双。我的罗斯和毒液还有AJ,它们陪我在球场上比赛的次数用两只手能数的出来,我早就没有了当年那份对篮球的狂热,甚至我不会因为喜欢的球队被淘汰而失望。
直到有一天,我在人民广场见到一名拾荒者,他从垃圾堆中捡到了一双看起来还很新的球鞋,将其小心的收入麻袋中,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儿正趴在公园的椅子上写作业,拾荒者走过去扒开口袋让孩子看了看,他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一下。我从孩子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纯真的笑容,那种不知卑微高低穷苦富裕的笑容。而那位老者显然是他的祖父,他用自己可能的方式给了孩子一个开心的礼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滑板鞋的时候,也似乎是这种笑容。
人会变,变得在意自己的身份,在意自己的追求,在意自己是否体面,在这些年里,我也早就成了当初自己讨厌的那个人,这可能不是一种错,而是我们融入这个社会的一种无赖。我曾经也痴心妄想找回当初纯真的心态,可无从开始。早就不习惯了,我是一个大人了,我以后可能还会有家庭有孩子,一个孩子怎么能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父亲当年在那个复杂的世界里,打败内心的无赖给了我一个礼物。不那么富余的家中,放着那么闪亮的一个礼物,这可能是父亲的童心再现,他的童年没有得到的终于给了我。父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无论贫穷贵贱,无论健康残缺。无论我的父亲还是当年他的同事或者人民广场的拾荒者,他们的那种父爱无处不散发着人性中伟大的光辉。
爸爸,谢谢你!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