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人中,郭沫若最具争议。但对他的评价,很多方面尚未定论,特别是他的人格问题,更是议论纷纭,莫衷一是。
林语堂对郭的评价是——“集古今肉麻之大成”。
胡适对郭沫若的评价:“郭沫若这个人反复善变,我是一向不佩服的。
鲁迅骂他是“才子加流氓。”
他确实有才华,特别是在古文字研究方面,曾与王国维罗振玉、董作宾并称甲骨四堂。
郭沫若自幼聪颖,才智过人,4岁半上私塾,7岁能背《唐诗三百首》和《千家诗》等,他写诗、对联非常有功力,很小的时候,便显露出横溢的才华。他在考古、金石、历史研究、诗歌、文学创作等等方面都是个奇才。
1912年旧历正月十五日,20岁的郭沫若奉父母之命,和张琼华结婚。宾客散尽,当郭沫若第一眼看到张琼华平凡的脸时,觉得如同“一只猩猩!”又发现张琼华是三寸金莲,他的失落是无以言表的,于是怨气冲天地走出洞房。
郭沫若拿着一本《庄子》在厢房里度过了花烛夜。后来,写了自叙传《黑猫》以讽刺挖苦的口吻记述这场失望的初婚:
“好比隔着口袋买猫,说好是白的,带回来打开一看,却是黑的!”
这话如此刻薄,那么同样是包办婚姻,照此话说,女人同样是隔着口袋买猫了。
婚后第五天,郭沫若便乘船回成都府中学堂了,第二年也东渡日本留学。郭沫若承认这场婚姻的悲剧的主人公是张琼华:
“父母不愿意离她,尽可以把她养在家中做个老女,她也乐得做一世的贞姑。”
“……我们都是旧礼制的牺牲者,我丝毫不怨恨你,请你也别要怨恨我罢,可怜你只能在我家中做一世的客,我也不能解救你……”
多么冠冕堂皇的免责声明: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一厢情愿是你的事。男人总是想选择谁就觉得谁可怜,不想选谁的时候就假装你能撑起全世界。
1915年,郭沫若在给他人的信中提到张琼华:
“不能另函,也不必另函,尚望好为我侍奉父母也”。
反抗不了旧的传统,抛下这些受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旧女子在父母面前替自己尽孝,这些男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张琼华从此被旧式婚约束缚,一直在郭家独守空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在无望的等待中消耗着青春,恪守妇道、孝敬公婆,用一辈子的等待成全了旧式女人的妇道。
他们的结合,只有婚姻之名,已无婚姻之实,失去了婚姻本身应该有的温暖和承担,她准备着将就过一辈子,没承想对方连将就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依然碌碌一庸才,廿六年后始归来。”
1939年2月,已是国民政府政治部第三厅厅长的郭沫若,得知父亲卧病在床,处于昏迷状态,决定告假两周,回乡探亲。
家乡的亲戚朋友围着已经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郭沫若嘘寒问暖,而他的原配夫人张琼华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人群的背后,默默注视着这个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和他年轻漂亮的第三任妻子。
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见到自己的丈夫,距离结婚时第一次相见,隔了26年的岁月。
家里人告诉郭沫若,母亲临终前曾留下遗言;“他日八儿归来,必善视吾张氏媳,毋令失所。”
时光荏苒,家中却还是熟悉的样子,他们结婚时用的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擦拭得干干净净。郭沫若幼年时代读过的书籍,用过的文具,作业本和诗文稿,取得的毕业证书,她都一件一件保存好。郭沫若从日本寄来的家信,她也一封一封珍藏着。
面对此番情景,郭沫若不能视而不见。他说:
“我的一生如果有应该要忏悔的事,这要算是最重大的一件。”
感动之余,他竟突然当着众人之面对她深深鞠躬致歉。张琼华惊慌失措,受宠若惊。
郭沫若在家乡给兄弟姐妹题画留诗的同时,也特意给张琼华写了两首。其中一首这样写道:
雷霆轰炸后,睡起意谦冲。
庭草摇风绿,樨花映日红。
江山无限好,戎马万夫雄。
国运升恒际,清明在此躬。
诗后有短跋:“民国廿六年九月赴昆山访辞修,遇敌机轰炸,在明远室中小卧片时后作此,距今一年将半,望清新之意无问今昔。书付琼华。”
郭沫若打趣地说:“日后如果你没有钱用,可以拿它去卖几十个大洋。”
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地说:“这咋个卖得嘛!就是饿死了,我也不得卖它!”……
这是他这一生对她唯一的“恩赐”,就这几个字,和他对她的深深的一个长揖,仿佛这许多年来日复一日的等待与痛苦在那一刻而烟消云散了。
郭沫若这次回乡,在家没有久留,四个月后,父亲病逝的噩耗传来,郭沫若便携于立群与刚生下三个月的郭汉英连夜回家奔丧。
于立群和汉英在守丧期间,受到了张琼华的热情招待和照顾。她主动将自己居住多年的婚房让给郭沫若和于立群,自己则另找一间小屋子居住。于立群在哺乳期间,需要为汉英喂奶。张琼华便从市场上买来活鸡鲜鱼,亲自下厨,为于立群催奶。
性格诙谐的张琼华有时也开点小玩笑。有一次,她指着于立群对一群侄儿说:“你八爸给我带回来一个媳妇。”她对汉英格外珍爱,经常抱在怀中久久爱抚、逗弄,小小的汉英,在她的怀里,也显得最乖。
解放以后,张琼华生活无着落,最初以典当为生,卖衣服,卖箱柜,卖碗碟。后来没有什么东西可卖了,她就做叶儿粑卖,这是一种用糯米做的甜食,四川人很爱吃。忠厚本分的张琼华不会“偷工减料”,她做的叶儿粑工精料足味道好,虽然卖得快,但却亏了本。年纪老了,无儿无女无依靠,日子过得很艰难。
亲戚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张琼华说:“给八爸(郭沫若)写封信,让他每月给你寄些生活费来吧。”说了几次张琼华都不同意,她怕给郭沫若添麻烦。
生活实在无着了,她才把自己一月的开支反反复复算了又算,提出了一个最基本的限额,嘱咐亲戚说:“让他一月寄十五元来吧。”
郭沫若收到亲戚的来信后,主动承担起了张琼华的供养责任。他每月给张琼华寄去人民币十五元,以后随着生活费用的提高,逐步增加到二十元、二十五元、三十元。张琼华每次收到汇款后,都遵照郭沫若的要求寄去回笺。这成了这一对名义上的老夫妻的唯一联系了。
1963年,张琼华去西安看望自己的姨侄女,在亲戚们的鼓动下去了一趟北京。据说,受到郭沫若的热情款待,并派秘书陪张琼华游览了北京风景名胜。临走时郭沫若送给她一些生活用品。
1979年6月,也就是郭沫若逝世后的第二年,在四川乐山举办首届郭沫若学术讨论会,郭沫若的两个女儿郭庶英、郭平英专程赶来参加。会后,庶英、平英特意去看望年近九十的张琼华。
当庶英、平英拉着张琼华的双手,贴在她身旁呼喊着“妈妈、妈妈”时,张琼华先是一愣,后来知晓是郭沫若的两个女儿在呼喊她,顿时双眼模糊,泣不成声。
自她嫁到郭家那天,到如今已经六十七个春秋。隔着六十七年的辛苦路,今天终于有人亲口叫她“妈妈”了,这是多么幸福与甜蜜呀。
1980年,张琼华在孤寂中辞世,享年90岁,无儿无女。在她明媒正娶嫁给郭沫若的68年里,只见过郭沫若几次面,在孤寂中度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