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药水味儿让我时刻感觉到自己走在生命边缘,不过最近床头的水仙花又让我重燃起生活的欲望,可能是因为她如空气般清新而淡雅。"我不由自主地把这句话写在今天日记的末尾。
肺炎已经把我从学校拉到医院二十一天又四个小时十五分钟了,由于不是医科生的缘故,对于自己的症状听不懂医生的叨叨,又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死掉,所以才开始记起日记。不过想来也是对自己的文笔稍微有些自信的原因,竟然开始写一些短篇的文章,小说。
短短这几天,关于病情我也没有太多关心,倒是书呀看了不少,稿纸一叠一叠的也用了不少,从朋友那里如潮水般涌来的好评,让我不知道是怜悯还是真切的赞誉,总之我还拿到了一点点稿费,这让我有些得意忘形,毕竟我现在还躺在这病床上咳嗽不止呢。
我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藏了几包香烟以学习文人创作时候的姿态,不想隔壁床的阿姨竟然在夜里还能被我呛醒,我都已经站在窗户最边上,独自看着月亮感怀了,还不让我彻底过一把嘴瘾,无奈的我只能留下半包香烟,把剩下的转移到卫生间抽水马桶的后面,然后装作好孩子似的把那半包香烟乖乖地交了出来,承认个错误,低头显得后悔不已的样子,而内心却因为第一次犯错误的快感而窃喜不已。
我咳得更厉害,我的恶作剧就变本加厉。我想要把没有犯过的错误都尝试一遍,我想打破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乖乖儿的现状。我把来看望我的朋友的鞋子扔在马桶里,把母亲的眼镜片摘下来藏在那个阿姨的口罩袋里,或是趁机占一下漂亮护士的小便宜,每次恶作剧我都记在日记里,每次激发的快感我都会在晚上配上香烟再拿出来咀嚼一番。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月,日记就少记了三篇,原因我也不记得啦,可能是第一次尝试喝酒把自己灌醉的不成样子忘记了,又或者是那一天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记录的,或是没有恶作剧。小说倒是写了七八篇,一如既往的还是被夸奖,我也习惯了,谁让我是个病人呢?书本总是看过一遍就抛开,不回想,不思索。
第二天我要去做手术,母亲安静的像个孩子,这让我也安静得仿佛回到从前。我一直以为这个病症是不需要做手术的,炎症嘛,消炎药,消炎针,打点滴不是挺好的。我内心里开始怀疑医生故意给我把病情描述得严重化,不过不久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怀疑这种坏想法远不如恶作剧让我开心愉悦。
我像是把事情做得有些过,但是我又哪里知道,我从二楼抛下去的点滴瓶子会砸在我母亲的头上,呵!这可倒好两人住在一个病房里,晚上喝酒,抽烟什么的就有些麻烦啦。不过,我用这个桥段写得一篇文章还赚了二百元的稿费,让我哭笑不得,编辑还说我,你这些情节构造得不错,他哪知道这是真实情况,虽然我多加了一些虚构的情节。于是我用这个钱给柜子里塞满了膨化零食,碳酸饮料,垃圾食品,烟酒,当然,我还给它上了一把锁。那天晚上,我爬起来抽烟的时候想起马克吐温小说的某个片段,那让我开心地竟然哼起了小曲儿。我于是又翻箱倒柜地找出酒和垃圾食品粗暴地吃起来,以前学到吃东西的礼仪全都忘掉了。不过母亲醒来,说了一句:“少抽些烟,早点睡吧。”我终归还是抵抗不了她的劝诫。躺在床上抽下最后一口烟,烟头在地上我懒得去踩灭。“妈,你会不会死掉呀。”“不会的。”“妈,那肺结核会不会死掉呀。”半天的沉默。“怎么会呢?”
从那以后,我了解到肺结核的治愈率已经很高很高了,当我想回到以前的样子,我发现再变得沉稳和庄重是如此困难。
“妈,你醒了吧。”“嗯”“妈,你怎么会怕给你扎针的小护士呢?装什么睡着呢?”“确实是有些害怕。”“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要谈恋爱了。”“看上哪家姑娘了。”“喏,刚才给你扎针的小护士呀。”“哪个?”“那个有点黑黑的,我打听了,她姓高。”“那我下次就不装睡了。”“对对,看看你未来儿媳妇儿。”“看看,看看。”
“妈,我今天去悄悄牵了那姑娘的手,兴许她都没察觉到。我还看了她不戴口罩的样子。不知道她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吗?”“你还是老样子,害羞得像个大姑娘。”“妈,那我不追了,我害怕被拒绝,毕竟我是个病人。”“你的病会康复。”“但是有些病不会康复。”“你说什么呢?”
“妈,我今天把你写进我的文章啦!把你写得可漂亮了。”“是吗?”“等我写成了再让你看看,你儿子可棒了。”“那你可要快些写呀。”“妈,你有什么急事吗?”“嗯。。没事,就是想早些看到儿子的文章嘛。”“妈,我最近是不是有变化呀。”“是呀,乖了许多。”“妈,你两天没下床了吧。”。。。
“高护士,你要给我妈推到哪里呀。”我这一天刚醒来,看见母亲的病床被推出了房门。“你妈妈需要换个病房。”隔着口罩我也听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又躺下了。
母亲从来没什么朋友,戴一副大眼镜,其实是个村妇而已,母亲对我在各方面的要求都比较严格,这让我总是显得比别人优秀,我享受那种优越感,却讨厌那种束缚感。母亲喜欢水仙花,我得知她的病症以后就委托她的“儿媳妇儿”每天给她床前摆一束新鲜的水仙花,然后把前一天的那一束拿到我房间里。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一砸会有这么大的效果,能砸出那般大病来。不过我住院伊始,母亲就显得有些憔悴,不过我还以为那是我成年了,再加上烦恼,她才懒得管我的吧。
我终归还是无所作为,握在自己手里的不喜欢,喜欢的又拿不到,爱我的人在的时候我讨厌得不行,折磨得不行,却又不会有丝毫怜悯,当真的失去的时候可能才会改变吧,没办法人嘛就是这样子的。
母亲有些经济能力帮我医治,我呢,写写文章还能凑合凑合,至于治疗呢。我还是很难负担的。
母亲和我患上了相同的病。不过她好像严重一些。但是医疗条件却比我差一些,所以拖得有些长久。
终于有一天,我把文章写成了,是用一年的日记的精华加上平时的一些想法,还有我和母亲的一些小事或是对话,那篇还不错,能算是个中篇小说了。阴差阳错地还出了版,我拿到了不小的一笔稿费。
我把文章读给母亲听。“妈,我就说你儿子很牛的,你看这都能出版了。”母亲听得很祥和,很安静,眼角流出了眼泪。
最后一句。
我用我们之间的故事,换来你接下来的半生操劳。爱,无论你哪般。
我也喜欢上了水仙花,我也会清新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