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就着半帘子月亮起来翻箱倒柜找茶叶喝,所幸对此一向不甚讲究,倒也好对付,一捏儿白茶,暖瓶冲了开水,枕一屋的虫声发呆。
水在靠近瓶口的地方悄悄地吐泡泡,氤氲了无数水汽,茶叶尖尖们拥挤翻滚着,争先恐后地你推我搡,我踩你,你瞪我。出是出不去了,它们指定也明白这道理,倏忽间全部安静下来,不说一句话,时间好像就此凝固,等有什么东西来打破,或沉沦,或永生。但那怎么可能,从装进这个玻璃罐子起,便再没有退路,愿不愿意没人会问你,不管是红木案上镶金描银的水晶杯,还是田间炕头熬满锈红的搪瓷缸子,你都只能或装作义无反顾,把惶惑恐惧埋了。
于是,有的叶子便想通了,长叹一声,晃晃悠悠地往下落,到底,却仍不倒,斜上45度,倔强地立,像谁笔下的怪鸟,冷而突兀。大多数还是在观望,它们一般不出头,不作恶,是惯来随波逐流的那拨,骂骂天,咒咒地,过过干瘾,然后么,闩门,继续过它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当然,现在要做到这点相当的不容易,据统计,以父母双方或一方在外打工算,留守儿童的数量已超过6000万。一念由此,茶叶们纷纷下坠,呵呵,不是什么心都操得起的。这些孩子里79.7%由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监管,13%托付给亲戚朋友,还有7.3%为不确定或无监护人,伤亡率逐年递增。"农民工的来去仿佛一场洪水,洗劫乡村的一切。被洗劫后的乡村到处都是孩子,也只有孩子。某种意义上,孩子仿佛一群被潮水抛到岸上的小鱼,让人感到危险、窒息。‘’即便再相亲相爱,生计与孩子,顾此失彼,终是曲不成调,徒生伤悲。
茶是好茶,汤色黄亮,入口清淡绵长。泡了这么久,瓶底落了厚厚的一层,横的,竖的,斜的,弯腰的,佝偻的,沉默的,苍白的……众生百态,不忍直视。我注意到有一小嘬茶叶很奇怪,它们不落,贴在瓶口四周,占据着高度,稍微有一丁点儿细微的动静,便开始挤眉弄眼咕咕哝哝地折腾,随便弄些噱头,刷新下限,博人眼球。指鹿为马是一贯作风,见风使舵是看家本领,媚上欺下是真实嘴脸,NND,都在一个瓶里泡着,你们有啥颜面好得瑟?
"当年任侠五湖游,老大归来卧一丘,江上数峰堪供眼,床头斗酒蘸诗喉。‘’"吞声听说国朝事,忍死愚忠旦夕休,无发无冠双鬓白,对君长夜话真州。‘’
啊呸,不就是一罐头瓶子茶叶水么,喝喽,爷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