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年纪读史铁生,很难。
在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我们与苦难的距离过于遥远,即便深入探究也无法全情理解命运的残酷、生与死的较量。
再读史铁生,是在我经历了纷繁和严酷的世界之后。
娇嫩的童话被强推上台,面对暴风雨和冰霜学会了隐忍、克制、磨平棱角。
那,当苦难来临,要不要去死?
史铁生说,一个人出生了,“要不要去死”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样一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情,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既然死去已经是一个事实,那么在死亡到来之前,好好地活着可以吗?
史铁生说,“为什么活着”不是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它不是能够一次性解决的事情,怕是活多久就要想它多久了,就像是伴你终生的魔鬼和恋人。
我曾想过,如果我是史铁生,我会如何选择。
但每当我闭上眼睛开始想象,我都会迅速逃离。
我唯一能给自己的答案就是加速死亡的到来。而每一次的想象中止,我便会愈发珍惜生命。
很惭愧,我还处于一个需要在对比中寻找平静的段位。
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世界还能够存在么?
要是没有愚钝,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
要是没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幸运?
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为美德呢?
要是没有了残疾,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
如果苦难彻底被消灭,所有人都一样健康、漂亮、聪慧、高尚,那么我们会迎来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像一条死水,像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
看来差别永远是要有的。
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
苦难是没办法说出口的。
抱怨得越多,你便会陷入迷茫。
命运总是不公平的,人的一生总是有走运和不走运的区别。
比如,黄凯花了28年才站到任律出生的起点。
比如,史铁生先生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命运中有一种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并没有改正的机会,命运中有一种并非是错误的错误(比如淘气,是什么错误呢),但这确实不被原谅的。”
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除了感慨先生在苦难中对希望的坚守,也被他笔下旁人的故事戳中。
书中,史铁生先生讲到,他住在4号病房的时候,见过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家住在偏僻的山村,在公路修到家门前,第一次见到汽车开来时充满了惊讶和胆怯。
但随着时间变长,小男孩和伙伴们突发奇想,背着父母扒住卡车的尾巴兜风。
而在一次扒车兜风的过程中,这个七岁的小男孩失手从车上摔了下来。
他住进医院的时候不能跑,四肢肌肉都在萎缩。
病房里很寂寞,他还像往常一样一瘸一拐地到处串,淘得过分了被病友假装凶两句,他便很快认错,希望得到宽容和原谅。
大人们都知道,小男孩伤在脊髓上,终生不可逆。
所以,大人们面对小男孩的认错也很难再说出“改了就还是好孩子”的话。
只有小男孩不知道,他还不懂。
上帝为锤炼生命,布设下一个残酷的谜语。
但每一个寻找谜底的人心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