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物会让我兀自生出鸡皮疙瘩,心头一紧,感觉有根神经被刺痛了,比如恢弘的管弦乐,尤其是配上浑厚女中音的管弦乐。
极端美好的事物,只有用切身之痛才足以表达欣赏之情,爱到极致的感觉原来是窒息的痛。而我的神经又非常薄,所以很容易就会被触痛。
女儿乖巧可爱的模样,安静而认真聆听的模样,撒丫子狂跑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都会刺痛我。 甚至,只是在脑海中想象一下女儿的无辜伶俐,我也会感到生生刺痛了。
人都向往美好,也极度渴望拥有美好,可有些东西偏偏无法占有,比如某段管弦乐旋律,或者不该爱上的人,所以只好以肉体的痛感表示反抗,以为这样,就可以阿Q似地说服自己——从精神上占有了它。又好似一个失恋的小伙,欲得不到,欲罢不能,只好从自虐中片刻解脱。
萧伯纳说,人生有两大悲哀。得不到之苦便是其一。人的一生为此忙碌着、经营着、收获着、失望着。
人类的语言实在太苍白,无法具体描摹这个中感受,只能凭局中人自行意会。
我对其有一个独特的提炼,那就是审美之痛。
张爱玲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朵红玫瑰和一朵白玫瑰。日日厮守的白玫瑰成了衣襟上的米饭粒,红玫瑰成了胸口的朱砂痣。娶了的红玫瑰,久而久之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成了床前的明月光。
距离成就美,成就了遥不可及。愈是美,愈是遥不可及,愈是让人心醉神迷。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美好的事物放在眼前,你顺手便可采撷,而它却大化无形。
审美,是精神的拥有。除了在大脑中感受片刻拥有的美好,别无他法。
美,不是一件衣服,装不进衣柜。
美,也不是一个名牌包,你可以日日背着,时刻宣告你的所有权。
管弦乐配上浑厚的女中音,在一个恰当的时刻,走进了一个恰好需要它的心境,于是美不可言。
换了时日,它成了你内心的那片白月光,让你每每遇到类似的心境,便胸口隐痛。
有时候,我会沉溺于这种痛感,它告诉我,我的神经还很鲜活,对生命还有着强烈而鲜明的体验,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呢?伴随着痛感,连血液都在沸腾着,雀跃着。此时此刻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痛苦来得太绵长后,又好似癌症附体,慢慢地耗死那尊肉体。
痛苦与幸福,相生相克。
短暂的痛,是一副开胃剂;绵长的痛,不要也罢,一切在于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