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秋
第4章
吴守墨满脸通红地将门开课一条小缝儿,压低着嗓子说:“快点进来。”
楚无愁皱着眉头说,我这拿着菜呢,你就开这么一条小缝,我怎么进去呀?
吴守墨没有办法,随着门被打开,自己躲在了门后不敢探出身子。待到楚无愁完全进来,将菜篮子放在地下以后,他又慢慢地推着把门关上。他很尴尬地望着楚无愁小声说:“实在是来不急了!”
楚无愁看着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衩的吴守墨,满脸狐疑。她又转身往屋里看看,屋里开着灯,窗帘紧闭,她心生疑惑地问:“守墨,不会是失节出轨了吧?”
吴守墨脸更红了,他想进屋穿衣服却被楚无愁给挡住了去路。
楚无愁望着白光光的吴守墨笑着说:“守墨,先别着急穿上,我一看见你这样近乎裸体的样子,就想起来我们当年在肉联厂学工时候的情景了,我觉得特别的生动,只不过,肉联厂的裸体是挂着的,不能说话,你确是行走的裸体,真实的裸体!”说完她故意挑着眉头看着吴守墨。
吴守墨长叹了一声,进了屋边穿衣服边解释着说了今天找了武进生师院美术系的学生给看了速写,人家说我没有画过人体结构,不懂得人体骨骼,所以画出来的速写就会形成东倒西歪的感觉,我也跟人家要求跟学生一起上人体课,人家说自己还是一个学生呢,根本无能无力去帮助我也到课堂上去跟着画人体,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么个着法,画别人不行,画自己总是可以的了吧!尽管他还是愧疚自己年岁大了,还这么风流,但是这也是艺术的必须呀!
楚无愁听着心里也是一阵的心酸。吴守墨半百都过的年龄了,还是童心难冥,真难为了他这份纯真的艺术情节。他笑着说:“守墨,既然已经是脱了,就别先着急穿上了,我给你多角度地拍几张照片,你就照着照片画,我敢断定不出三个月,你肯定就能又上一个台阶,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根据内心中的呼唤搞创作了,咱搞创作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留下永久的纪念,让美好的东西永存!”说着他来到了三脚架的前,做好了要拍照的准备。
她的一席话,又把吴守墨心里想说的话给勾出来了。吴守墨觉得自从和楚无楚坐同桌开始,到同在一个屋檐下耳鬓厮磨,有多少的光阴和话语要留下呀!从自学绘画那天开始他就萌生了这样的念头,把有伪装的自己和无伪装的自己全部地画出来,装订成册,秘藏在一个地方,等到自己上天堂的那天,就把自己这一百来斤的肉身,奉献给医疗事业,那将是多无私奉献的一生呀,而省去了给晚辈们添麻烦的程序。从那天起只要是洗澡,他一定要在穿衣镜前仔细地欣赏自己的胴体,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有用的。他小声对楚无楚说:“无楚,我将来要是能把自己画好了,画整齐干净了,我就去签订一个捐献遗体的协议,你不会有意见吧?”
楚无愁听了心里还是一颤,这是哪儿和哪儿呀!但是转念一想,吴守墨说出口的事情,就别顶着来,那样肯定是适得其反。她诙谐地说:“那我真是又得仰视你了,你的思想境界就是这么高尚,又使我想起了我们在肉联厂学工的情景了,那些待屠的生猪,都是那么趾高气扬地走上的流水线,一趟线下来就洗白了(脱毛),而且也是无怨无悔地为人民作出了最后的贡献。”
吴守墨知道楚无愁的心思,无非就是要让自己生活的轻松些,不要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眼下不是想要学绘画,想学画人体吗?那就专心地画,专心的研究人体。人体是由什么组成的呢?无外乎就是由骨骼,经络和神经系统组成的,多研究这些东西,还能培养人的善心、善行,因为看穿了肉体凡身,才能懂得身外之物的累赘。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回答说:“无愁,我将来要是真的能搞创作了,我一定把你在肉联厂学工的经历画下来,因为是轻车熟路呀!”
楚无愁在给他拍着照片的间隙时候回答说:“那你还得去肉联厂写生去,不然你身上的肥膘还是不够呀!”说完,她又单眼瞄着相机的取景器。
取景器下的吴守墨还是有健硕的意思的,从头盖骨到颧骨,再到锁骨,都还是棱角分明的。她对她说:“转体三十度,画侧面的显示人体的弘二头肌比较结实,另外再让前腿弯曲些,这样能更好地找到重心!”她觉得镜头下面的吴守墨美极了,这么看真的不亚于欧洲建筑的雕像。她的脑海中又想起了吴守墨刚才的话,一定要把没有伪装的自己画好,然后就把自己的全部捐献给医学研究,她突然感觉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行为,假如人们都能这样去做,肉体虽然消失了但是精神还在,那将是多好的事情呀!她也有点动心了,但是她是不能让吴守墨画的,因为武守墨闭着眼睛都能把自己画好,因为自己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影响。她笑着说:“守墨,我觉得你一定能学好水墨人物的画法,因为你还有好几个红颜知己,她们一定会为你绘画的横空出世儿欢呼的!”
吴守墨一下子没了劲头儿,这楚无愁总是站在关键的时刻给自己敲响警钟呀!
几年下来,吴守墨的速写能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再到外面去写生,他已经开始不那么犯怵了。他很自信又很自然地背起画夹子,戴上大草帽,脖子上系一条毛巾,再背上一个军用水壶,他笑着对楚无愁说:“看我这身行头,像不像当年在农村劳动时候的情景?”
楚无愁抿着嘴笑着看着他说:“守墨我怎么觉得你这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好像是要再回头走一回一样呀!”
吴守墨就知道楚无愁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他笑着回答说:“我只是想,把当年的行为用绘画的形式表想出来,有朝一日咱们也能让曾经的足迹发出闪亮的光芒。现在真是开镰收割的时候,再不画下来,以后都是机器收割了,还上哪儿去找素材呀!人不能给自己走过的足迹留下遗憾呀!”
楚无愁理解他,越是到了快要退休的时候,越是想往年的事情,心里才能更平静些。她不想让他有所失望,一个人在面对着人生旅途中中秋时分的时候,还能这样的坦然,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她假装小声说:“恐怕现在近郊区也没有用镰刀收麦子的了!”
吴守墨笑着望着她,异常得意地回答说:“我找到了一个麦客!”
轮到楚无愁惊讶了,这年头他还能找到麦客,恐怕另有隐情吧!她带着羞涩地问:“哪儿找的麦客呀?”
吴守墨笑着说:“就是武进生!他整天的练胳膊腿的我看着闹心,就让他当一个收麦子的模特,我去写生。这老子一听是给他画像,就一百二十个地配合,并说他收过麦子,知道怎么摆姿势!”说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还在为自己的能把武进生给骗进来当模特的事情而高兴呢!他想,只会武术没有韬略,那就是一个傻武夫。
楚无愁已经退休五年了,她除了看吴守墨绘画以外,也在悄悄地学习音乐的作曲。几年下来也有了些长进,只是还没有配乐器的知识,只靠着当年给孩子买的那个电子琴谱出了些简单的的单曲,但是她从来没有在吴守墨的面前显摆过,她想,我一定要给你他一个惊喜不可。所以到农村去收麦子也是她内心中很兴奋的一件事情。她含羞带笑地说:“守墨,我也想到农村去收麦子,回味一下当年的生活!”说着她的脸上泛出了些红珲,在她少女收麦子的季节里,还存放着许多的故事没有讲出来呢!
吴守墨是意外的惊喜。男女模特都有了,再加上麦子的金黄,这幅水墨人物画就已经形成了。他很兴奋地说:“无愁,当模特没有问题,只是画中的你不能是你本人,要略有改动。”
楚无愁眉头紧皱,她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呀?画我收麦子的画,也是很光荣的事情呀!难道我长得难看吗?”
吴守墨知道楚无愁误解了他。他风趣地解释说:“我怎么也不能便宜了武进生那老小子吧?你和他在一张画中收麦子,他不定又跑哪儿吹牛去了说‘原本我和楚无愁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只是吴守墨趁着浑水插进了一脚才把楚无楚给抢跑了的’”说着,他也很无奈地耸耸肩。
楚无愁先是脸红了一下,后来就捂着嘴笑着回答说:“守墨,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把我的脸上画上麻子,气气武进生。你也可以说‘当年楚无愁跟武进生一起收麦子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天花豆呢,跟我以后才是像出水的芙蓉一样水灵的!’这第二个方案就是把画中的武进生的脸盘子换成你的脸盘子,这样就等于是让我武进生的那身腱子肉给咱俩站岗一样,多好呀!”说完,她吃吃吃地笑着,气死活人不偿命。
吴守墨想这主意不错,第三张再画一个武进生和他自己的媳妇一起收麦子的画,送给他们,保准能让武进生满意。
周日的眼光格外的好,天气开始燥热起来。吴守墨把写生的家伙都带上了对楚无愁说:“走吧,今天比较适合写生。”待他看见楚无愁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惊呆了,他想这是有备而来呀!
楚无愁上身穿着红色的衬衫,佩白色的裤子,脖子上系着一条淡黄色的纱巾。她妩媚地对他笑着说:“守墨,是有点不像劳动人民,但是咱们这是体现生活的美好去了,所以画面上一定要有鲜亮的颜色,表示着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呀!”其实她已经在内心中给自己的行动定出了基调。她想这是在回忆过去展现未来的时候,生活就是要在欢快的节奏中走过来,所以她穿成了这样,也是要用自己内心的曲子,谱出生命的序曲。她想今天的序曲就应该在抒情中用慢四的拍子,体现着生活的圆舞曲。她在心里按着自己的歌词哼哼起来了:我伴朝阳去开镰,麦穗金黄霞满天,粒粒小麦归仓去,龙王只能露笑脸。她小声哼哼着,心潮起伏。
吴守墨看着激动的楚无愁也开着玩笑说:“无愁,怎么一说到农村去就开始哼哼哼呀!”
楚无愁使劲瞪了一眼他说:“去,你直接说我当过猪官儿不就行了吗?绕什么弯子呀!”
收麦子的季节遇上了艳阳天,人热天燥。武进生带了顶硕大的草帽,把整张脸都挡住了,还是怕把自己晒黑了,还在草帽上盖了块毛巾。他笑嘻嘻地说:“人太黑了,就没有太极的仙风道骨了!”
吴守墨看着依然靓装着自己的武进生想,这马上就要奔六的人了,还能有着壮年的志气,着是也是不简单的。他打趣地说:“进生,你不光是仙风道骨,你还是光彩照人呀!不信你除去伪装让我们看看。”
武进生被说得脸红了起来。努着嘴冲着楚无愁说:“他这是画人体走火入魔了。”
楚无愁更是有趣地回答说:“确切地说,他是画男人的酮体走火入魔了,因为女人没有让他画的,因为那个女人也不想让他画成白骨精一样。”说完,她也眉眼上下翻着望着武进生。
武进生两头被夹击了,带着庆幸的口吻说:“我今天算是中了头彩了!”他再定睛看了一眼楚无愁的时候,重新发现楚无愁今天是经过精心打扮过的了。红色的上衣,淡黄色的围巾,月白色的裤子,那像是三天抢收麦子的呀!他皱着眉头问:“无愁,你这是去当抢收麦子的模特去吗?”
楚无愁吃吃地笑着想,我如果不能猜出吴守墨心中的画卷,我就还能算是吴守墨朝夕相处的妻子吗?他笑着回答说:“进生,你一个耍胳膊根儿的都怕晒黑了,我一个‘千年的狐狸’还不能打扮我一下吗?再说了,咱们是给吴守墨当三夏抢收麦子的模特去了,你能知道吴守墨在三夏的日子里有多少的故事吗?”说着她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吴守墨收拾好了,就催促到走吧,别磨叽了。说着发动了汽车。
车子已开出城里,又走了一会儿,就闻到了麦子的味道。田地里收割机突突突地冒着烟在地里走着。吴守墨开着车开始有了兴奋的劲头。他想还是楚无愁知道我的心思。我当年第一次来农村参加麦收的时候,刚刚十五岁,上初中二年级。那年龄真是青葱般的年龄,全身上下都有着要爆发的姿态。想起当年三夏劳动的第一个故事,他的脸还是悄悄地红了起来。那件事情让他没齿难忘,因为那是他成为一个真正男子汉的开始。他嘴角上飘出了一系怪笑,为当年的羞涩,为现在的沧桑,奔六十的人了,回不到年青的岁月里去了。
到了地头上,他让武进生,把上衣的扣子解开,露出上半个胸膛,然后让他举着镰刀,到麦地里去站着去,时不时地做着割麦子的动作。他让楚无楚站在武进生稍远的地方,但是要露出整个身子,用她的红色上衣来衬托武进生白色的汗衫和金黄色的麦子。这样才能使整个画面干净、活波,充满着活力。当然他也要考虑在整个画面的后面留出白来,使整个画面的‘气口’通畅,才能有着画面在随着割麦子一样在前行着。他在心里想着这张画已经很长的时间了,他一定要把这张画画好,因为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步。他拿出碳条,把画夹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开始认真地画了起来。他对武进生和楚无愁又强调了一遍说:“动作一定要自然,包括用毛巾擦汗,拧开水壶喝水的动作要有偶然的状态和常规的状态融合在一起,这样才能真实,生动。”
武进生自以为自己有耍胳膊根儿的基础,这点小活儿算不得什么,可是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开始浑身上下冒汗,再被麦芒给扎一下,马上就红了一片,蛰着疼。他苦着脸望着楚无愁,发现楚无愁根本就没有割麦子,而是弯腰在哪儿做着割麦子的动作,他才恍然大悟,感情人家楚无愁懂得怎么样地当模特。他被麦芒扎得浑身痒痒,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吴守墨为什么非对这个三夏抢收麦子的事情这么情有独钟呢?他想一会儿一定地问问这老小子。
吴守墨忘情地画着,武进生的造型已经画在了纸上,他对武进生的造型是很满意的。武进生是站在麦田里,拽着衣服的脖领子在擦着脸上的汗水,眼望着一望无边的麦田,咧着嘴笑着,那笑意就是在说,今年的收成不错呀!他的侧面是手搭凉棚向前看着的楚无愁,红色的衬衫衬着楚无愁无比喜悦的脸色,她手搭凉棚的造型,让整个画面生动了起来,那就是丰收了的农民在查看着自己辛勤劳动的果实,她们要看得更远更远。
第一稿完成以后,吴守墨喊他们两个人过来休息。喝口茶水,解解暑气。
武进生一屁股坐在了吴守墨的身边,马上就问说:“守墨,你说到公园里画画花和鸟好不好,干嘛骗到这农村来画这割麦子的画呀?你对割麦子有瘾是怎么着?”
吴守墨不怕武进生的牢骚就顺嘴回答说:“因为这三夏抢收麦子就是我人生的第一课,我怀念它,感恩它,所以,我一定要画好它!才能让我六十岁以后的生活不忘本!”
楚无愁坏笑着看着武进生,意思是在怂恿着他继续问下去。
武进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到底是有什么秘密呢?还是人生的第一课,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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