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六专题】八月征文《月圆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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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贤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是在景安阁。
那一晚花好月圆，没有风，没有云。我在寝殿房顶上候了半天，也没听到太监通传，于是收了纸笔，匆匆准备出宫。
半路上，恰好瞧见有个身影在院子里跳舞。我闲来无事，便偷偷趴在屋檐上偷看。
跳舞的人正是贤妃，她长发披肩，一身红色薄衫，柔柔的水袖伴着舞步上下翻飞。倘若皇帝瞧见了，今晚出现在我本子上的，自然会是她。
我摸了摸胸口的笔，心里犹豫要不要去寝殿再看看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这位梁上君子，可否下来一谈？”
“娘娘倒是听力惊人，居然能够发现在下。”我也没装蒜，站起身，直接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本宫要如此耳聪目明，如今也不会被囚禁在这种地方。要怪也就怪这月色太好，而景安阁的房顶又修得太直，恰巧你的屁股还很翘，我一抬眼就看见了。”
贤妃坐在石桌旁，斟了两杯酒，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贡酒的味道果然醇厚。”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想到娘娘身处偏殿还能如此风趣。”
“这里既不用在意皇帝和其他姐妹的脸色，说是风趣，也不过是自然。”
“听说今夜皇上在后花园摆宴赏月？”
“今日中秋，宴席必是少不了的。这个时辰，御膳房应该已经要上月饼了。”
“娘娘可也想尝尝？在下不才，可以效犬马之劳。”
“我想是想，但就怕你没这本事。要知道擅闯皇宫可是死罪，而且今天中秋佳节，后花园的侍卫可是安排得紧。”
“虽然草民藏匿的水平不高，但逃命的功夫却很好。只要娘娘不喊人抓我，且容在下去试试，就算没有成功又有何妨？”
“被打入景安殿的人，喊破喉咙外面只当是夜猫子在叫，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我以身犯险，这皇宫终归不是你们江湖人该来的地方。”
“你怎知我是江湖人？”
“在这宫里，也就江湖人敢和我这么说话。”
“娘娘也知道这里是冷宫，怎么还放不下平时的架子？”
“就算我放得下，别人也放不下。你只道是我被打入冷宫，却不知即便是在冷宫，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
“所以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以及静妃那个贱人，旁人见了我，还没有不行礼的。”
“可惜这冷宫里，好像也找不到旁人。”我笑笑，敬了贤妃一杯酒道：“娘娘独自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也没个人伺候着，气色却仿佛更胜以往。”
“你知道的还不少。”
“人们都说后宫有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我每夜在寝殿上面偷看，却是从来没有瞧见过。只是前几日偶然听有位贵人说，月初贤妃因为冲撞皇后被关进冷宫，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您了。”
“她克扣内务府给我的贡品，我找她麻烦也是理所应当。想她贵为皇后，管理六宫自是比我们疲累了些，但性子却还是不长进。小肚鸡肠，鼠目寸光，后宫的人嘴巴虽然不长在自己身上，眼睛都活泛着呢，可不是本宫胡乱说出去的。”
“这样说来，倒是皇上有些偏袒静贵妃了？”
“后宫之中，争宠本就稀松平常。皇帝偏袒谁，不偏袒谁，摆在明面上的证据是证据，但背地里的心思不是你一个采花贼随便就能猜透的。”
“我虽窥探侍寝，却真不是采花贼。”
“那你是有别的企图？看你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对男女之事好奇实属正常，没必要遮掩什么。”
“娘娘说话还真是豪爽，您这么说，就不怕我血气上来，对您不利？”杯盏交错间，我的脸颊已经有些发烫。
“你夜夜都去窥探，有多少血气也该磨光了。”贤妃坐在对面，伸手在石桌上轻轻一探，粗糙的石面上便多出来两枚清晰的指印。
我擦了擦额的汗，酒劲刚上来就醒了大半，干笑道：“前辈可是西北李家的人？”
“算是吧，我娘是李掌门的妹妹，我爹是镇远大将军。一介女流，学艺不精，倒是容易惹人耻笑。”
“不敢不敢，在下入宫不过画几张春宫图而已，雕虫小技，实在没有别的想法。刚才若是冲撞了娘娘，还望恕罪。”
“皇帝那点本事你还没看明白？后宫姑子们传下来的技巧本就匮乏，一众妃嫔也放不开，统共加起来半盏茶的功夫能画出什么来？看春宫你得去花街柳巷，保证每天都没有重样的。”
“挡不住有人就好这一口。”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前辈大家闺秀，竟也懂这些东西。”
“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正好被皇帝瞧上眼被招进宫里罢了。”贤妃叹了口气道：“为了点可怜的荣宠斗来斗去，还不如在外面自在。”
“凭前辈的本事，想出去不过自己动动手指便好，不会有人拦得住你。”
“人在后宫，身不由己。我这功夫既是父母传授，随随便便跑了，总会连累他们。”
“宫里这么大，死个人不过常事。李代桃僵，有的是办法糊弄过去。”
“宫里死个人确实很容易，如果你真想算计别人，也有的是办法，可法子使出去，能有几个人做到独善其身？所谓玩弄人心，擅用权术，死到临头不过是场空。”
“前辈看得明白，是不打算从这里出去了？”
“按照规矩，冷宫之中供的都是残羹冷炙，可见不得这好酒。”贤妃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道：“那些奴才还算有心。”
“我看还是前辈手段厉害。”
“一介粗人而已，哪有什么手段，争来争去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前辈心里明镜似的，自然清楚在这深宫内苑，奴才的效力永远都比皇帝的宠幸来得更实在。”
“别拍马屁！”贤妃喝掉最后一滴酒，冲我一伸手道：“一个月前听小太监说寝殿来了个生人，想来就是你了。只要你乖乖把画本都交出来，偷窥什么的，本宫一概既往不咎。”
“赵某手法拙劣，怕是会伤了前辈的眼睛。”我这样说着，却还是把本子掏了出来。
“无妨。”贤妃似是有些醉了，她盯着手掌大小的本子看了看，正欲伸手，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只见一只夜枭从空中飞过，很快就跑远了。
待到外面动静消失后，我和贤妃相视一笑，道：“前辈，这东西我是带来了，十两金子，您可不能赖账。”
“你既是帮了我大忙，咱们以后便以朋友相称，不必计较江湖辈分。”贤妃敬了我一杯道：“你去找彩凤，她自会给你报酬。”
“可小兰姑娘？”
“那丫头我自会处置，既然敢和静妃一起陷害我勾结外人，意图对皇后不轨，就该知道有什么下场。”贤妃眼神里有些落寞，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彩凤为避嫌不能脱身给宫外传信，倒是难为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前辈深谋远虑，我不过借机赚点钱而已，只要有钱，总能想出办法。现在小兰把消息传出去，静贵妃应该很快就会带着皇帝过来堵人。如此一个中秋，娘娘倒不用担心寂寞了。”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那贱人肯定早就安排了重兵在外面把守，你别到时候被人抓了反而拖我后腿。”
“我做事您放心。”我从怀里摸出张人皮面具带上，拍拍衣袖，往地上一跪，故意吊着嗓子道：“贤妃娘娘万福金安，绘本只要沾水，上面的图画就会消失，全部变成手抄的法华经。待会儿外面走火，您千万注意安全。”
“你安排倒是周全。”
“做戏自然要做足。”
我从院子里翻出去，很快就从外面点起了火。
之后便是静贵妃带皇上搜查冷宫，说是贤妃私藏秽物，罪上加罪。
当时皓月当空，火光闪烁，景安阁殿门大开。皇帝远远就瞧见里面有人抱着个酒壶在唱歌，唱的正是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
悠扬的歌声到此戛然而止。兴许是烟雾太重，又或许是周围人声鼎沸，总之皇帝走到门口的时候，耳朵里只剩下噼里啪啦木头碎裂的声音了。
火灭之后，贤妃浑身湿淋淋的，唯一搜出来的物件却只有本手抄的经书。众人见此，自是纷纷给贤妃说情，皇帝一怒之下将静贵妃臭骂一顿直接禁了足。
等后来我再回到京城，便多了一位叫贤贵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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