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偏执了,大概总是会被人说不好的。但我却总觉得,如果只计较结果的话,一个人偏执了,却又总是好的。
当然过程也许不同,譬如有的偏执者相信了自己,有的偏执者相信了他人。但因为他们相信了,所以他们才会去奋斗,所以他们才会去堕落。可不管是怎样的一种堕落和奋斗,偏执者们总是对自己满怀信心,相信着自己所相信的。
虽然他们的偏执也总是让他们不是相信这个,便是相信那个。
但不管怎样说,在这样偏执人的眼睛里,世界总是简单而快乐的。
譬如,这样的世界里,悲剧的故事是不存在的。原因是上演悲剧的人总是活着的。活着,就证明事情没有逼到绝境;活着,就证明这个人还充满希望,内心积极向上。而一旦这个悲剧人死了,他们便要说——这终究是一种虚构,是和现实不同的——而这正是他们所相信的故事所要表达的意思。
你若举例现实中死去的那些悲剧的人,他们便总会认为那是一种个案,认为你总是在寻找对自己观点有利的答案。
存在并不等于合理,他会对你说,你要看看那些积极向上的例子,那些存在才是合理的。
你于是微笑对他,他便认为你真的是在微笑对他。
他们相信他们所相信的是正确,也相信他们所不相信的是错误。结果,你若问他一件事情的看法,他的答案就总是只有“是”或“不是”了。
在这样的偏执下,你不能问他们二元一次方程组的答案,因为他们总是会站在一个根上去说另一个根的不是。你和他讲这两个根的不同,和他讲与他所知根不同的另一个根。他却总要从自己所站在的根的正确性上印证另一个根的是否正确。除非,两个根恰巧相同了,他才会对你半信半疑。
他们对结论着迷,在结论上构建过程。他们逻辑大厦建立的正确,总是因为他们大厦建立时所使用的正确的根基。以及,一个结果总是会得到一个逻辑。
我是正确的,所以你是错的。他会和你计较。
对,你是正确的,但根还有另一个。你也会和他计较。
你这样想,恰恰是你的错误。他会继续和你计较。
你们的争论会变得长篇大论而又毫无意义,会变成你去和他解释一个鸡蛋的两幅素描之间的区别,会变成他嘲笑你抓不住重点,分不清鸡蛋画再多遍也终究是画了一个鸡蛋的本质。
你于是告诉他,你在说“画”的不同,而不是“画”的不同。
他于是说你在玩文字游戏,还要问你,“回”字的四种写法有何意义。
你所说的一个方程组会得到两个根的事实,成了你在观点和看法上的摇摆不定。
最终,你没有办法,只能设下圈套,和他讲“但是”,和他讲“如果”——但是站在另一个角度上去看,会如何?如果存在这样一种状态,会怎样?
他们看到你的屈服,又会真诚地替你担忧道——这种情况本身就不存在,如何讨论呢?
你无奈只能和他们道歉,说,我欠了考虑,我错了,但要切记,万事万物都不绝对。
他们接受了你的道歉,点头道,是啊,现实就是这样的,看来,你终于有些懂了。
现实,你是无法打败的,即使导致结果的原因并不唯一。且结果一旦有了定论,思考那么多,又是何必?
也许在思考的行为中,他们没有去想象导致结果的那纷繁复杂的过程,也不去考虑诸多变量的参与。这总让我有种幻觉,认为这是一种大脑的节能措施。而这种对于能源的计较,是因为生活的现实反馈告诉他们的大脑,这样的思考并不重要。
就如同对某一个人或某一个群体的评价那样。
实地考察,总结一个人或一个群体所做过的所有事,而后再得出一种结论,这岂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时间和精力浪费了,得到的答案往往可能又总是相互矛盾。一个人究竟是好还是坏?一个群体究竟是阴暗还是阳光?一个国家究竟是恶还是善?站在不同的角度,总会找到符合自己角度的答案吧。
但,这有何意义呢?我们能从中总结出什么呢?这是让我们去学习一个人,还是去否定一个人?这是让我们去支持一个团体,还是让我们去讨伐一个团体?这是让我们去爱一个国家,还是去背叛它?
没有意义,或者找不到意义,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去做呢?
于是,根据一个人做过的一件事去推导他可能做的其他事,根据一个群体中一个人所作过的一件事而去推导这个群体中所有人可能去做的其他事。
这不才是一种正确么?
我们因为一件事或一个人,对一个人或一个组织扣了一顶帽子;我们捏造了一个名词去代替这个人,代替这个组织。当有另一个人或另一个组织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便只要去说,这不正是那个人或那个组织么?
这也终究总是一种正确吧?
但如果你说,不是的,他们也做过其他的事。
他便会和你计较起考虑个案的无用,便会说某某一直是“那样”的人,他的思考怎么会不是“那样”的呢?
定义和结论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经历过时间考验的定义和结论。他们追求着这样的真理,更因为节省了时间和能量而去相信。其次重要的,才是获得这样结论的逻辑。
但在真理面前,逻辑显得毫无意义,因为不需要,也不必要去思考这样的事情。
毕竟,他们是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相信的,而一旦相信了,则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这样做,就对了。
他们便是这样活过来的人,他们也便是会一直这样活下去的。
这,当然也让他们对生活产生了一种动力。因为,即便是错了,又怎样呢?一个人的生活终究是自己的,为了自己,生活能错到什么地步呢?
而你考虑了那么多,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经历,你的生活又如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