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的白天长了很多,周、而复始,新生机到来之际,又有谁还记得寒冬腊月的破败和漫漫长夜的等待……
一路晃悠着来到了快餐店吃晚饭,供选择的菜品不多,加上成为城里人后的挑剔,能上我餐桌的就更少了。但是我喜欢这里,即时每次都吃那两样,也吃不腻,也就是嘴上最忘不了本了。
隔壁桌是一家三口在吃饭,年轻妈妈和约莫五六岁的男孩面对面坐着,男孩在美滋滋的撕咬着鸡肉,而爸爸站在靠着男孩的桌角,左手端着碗,右手用筷子挑着的面条,就等男孩吃完嘴里的肉,趁机塞一口。
“你看看你,汤都漏到哪了?还不擦,还不擦……”年轻妈妈背对着我,用她那洪亮的嗓门向男孩嚷嚷着。
肯定是习以为常了,从男孩的表情很容易看出来,像耳旁风。爸爸放下碗,用餐巾纸擦了擦男孩的嘴,显然,男孩仰起头的配合动作也非常自然。直到他们吃完离开,爸爸没说过一句话。
回来路上,正在愤愤这位父亲的溺爱时,手机响起来了,是我父亲的电话。他是今天早上刚从我生活的城市回农村老家,自从有了自己小孩后,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帮着我们带孩子,他一个人在家忙活着地里的农活,其他时间在村周围打点零工。这次来我这一共住了三天,说是实在想孙女了。
电话里说的事,其实昨天晚上就已经重复过了,在我的记忆里,他话少,也不爱说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唠叨起来。事情就是昨天晚上,他无意间坐坏了女儿的板凳,一个塑料板凳,是女儿平时吃饭、图画、拼积木等一系列日常活动的必需品。晚上九点半,打电话问我哪家超市开着门,哪里能买到。当时我就哭笑不得,如果换作我母亲,我一点也不奇怪,话多,磨人,无厘头……
“不就一个板凳嘛,周末我回家再买一个,不用费神……”
父亲的战战兢兢和路灯的昏黄确实让人有些伤感,让人免不了去追忆往事,尤其还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九一年水灾,几十户人家挤在我们家土坯房前,父亲忙活着给大家伙发放赈灾救济物资;后来,每年冬天最期待父亲挑河工带回来的小笼包和香蕉,每次都会问我香不香;到镇上读小学后,雨雪天气,父亲总会扛着我的自行车走出七八里泥巴路,直到踏上水泥路才将车交给我;2000年,右腿膝盖疼,能记住事后的第一次县城之旅,当然在体育场门口棚子里,两块钱一碗的水饺比起三块钱一粒的进口药可口的多,可惜的是另一瓶甜钙片被我在学校打碎了,依稀记得还是被埋怨的几句;2003年,父亲最为难的一年,中考后的成绩能上全市最好的高中,可县中学却给出了免除5400元学费的诱惑,那一次我选择了后者,到现在都为自己懂事而引以为豪……那几年过得是不太顺当,可现在回忆起来,到底有不少开心的事儿。
想想前两天父亲过来,我想着开车去车站接他,知道我感冒头疼,非得挤公交车。进家门后猛地发现父亲头发真的白了一大半。生活从来都是美好的,可是岁月给人们带来的痛苦也从未间断过。养我,他耗尽了青春;助我,他熬白了头发。都说父爱如山,那是一份用血汗堆积,用皱纹镌刻,甚至用生命去置换的爱。
自从离家千里之读书,工作后漂泊他乡,和父亲的接触越来越少。这一段时间却成了我和他之间的空档期,包括情感上的,人一旦没有了惆怅,也就不再有乐趣,就像一根不跳动的心电图,没有起起伏伏的动感,生命也就不在。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表现,自认为文化知识和阅历视野都胜了他,挣钱的能力也远远超过了他。从未不孝到想过多余,但奋斗计划列表中也少有提及,此时此刻,我心里深深自责。或许这就是父爱,不求回报。在父与子的这场较量中,归根结底是父亲更高明一筹,否则我为什么现在也学着他的样子,细心呵护着自己的孩子?人类的生生不息是不是也正是得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