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结婚了，能为我写一篇文章吗？

好。

1.  2003.8.15 麦当劳餐厅 湛江

这年夏天，粤西半岛来了很多台风，没有多少人外出。

坐在对面的女孩叫小瑜，我女朋友，高中三年，拍拖两年。

你那三年稿费还剩多少？她啃着鸡腿跟我说。

嗯，五六百吧。我没有告诉她，稿费都花在一枚戒指上了，两千多。

那好，说话算话，这些日子，咱俩吃好玩好。她吃吃笑着，略带点小阴谋。

你想去哪玩？我问。

海边，长么大都没见过海呢？还说是沿海城市的小孩，出去让人笑死。

嗯，出去，去哪里？我吃了一惊。

工作啊？我爸说了，让我跟我叔到中山的厂子打工。小瑜满不在乎地说着。

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下？已经决定了吗？我有点生气，因为预想的剧情并不是这样演的。

有什么好说？我答应了，九月初就动身。小瑜喃喃着，没有多少底气。

那当初找我问填志愿干什么啊？说什么一起去读大学。你都决定了，画个饼干嘛，有时真看不透，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一时忍不住。

嚷什么嚷，莫卡，不就是吃你几块鸡，有什么了不起。你是我的谁了，男朋友？屁，表白了吗？我答应了吗？别自作多情。

我一愣，三年高中好像还真没有表白过，与其说是拍拖还不如说是一场自我陶醉的骗局，尽管小瑜的闺蜜已经暗示过女孩需要一个告白；要不，我兜里的戒指是为了什么呢？

我顿时像一只斗蔫了的公鸡摊坐在椅位上，有气无力地问：没有商量余地？

没有了。小瑜见我软了下来，也叹了气，啜着一口可乐，忘神地看着窗外，说：我没有办法，老爸生意失败欠下巨款，家里只能勉强供一人读书，我只能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弟了……

可是……小瑜挥了挥手，打断了我说话。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欠债太多，不是你我可以想的办法。那些感情的，先放在一边吧，棍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痛，也许这么说也可以，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我还未……我突然想起这个约会的目的。

小瑜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着，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这些年，就当我贪恋你的稿费吧。

2.   2007.8.15 小炳胜餐厅 广州

据说一个男人平均一生之中会从事三种不同的职业，失业有四点七次，出入人才市场五十六次，三千五百四十六天活得十分焦虑，创业跟打工成功的机会各占50%，我不知道这个统计依据如何得来，但可以肯定，我的失败已经远超成功。这一年，我从学校毕业，带着一腔热血准备接受社会的洗礼时，结果用力过猛，把我洗得一穷二白。就在我准备在小北天桥下过夜的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小瑜。

自从湛江一别之后，每年的8月15日，她都会给我一个电话。第一年，她告诉我只要不谈感情，我们还是可以聊聊。第二年，她说她离开了中山，来了广州一家外贸工作，碰到很多不同肤色的外国友人。第三年，她跟我说报了个自考本科，正在努力考试。第四年，我们约在小炳胜。小瑜问我为什么想到来广州工作，我没有告诉她我想离她近点，再近点。

大学几年都谈了几个女朋友啊？第一次，小瑜问起了感情生活。

我举起右手看着。

五个？小瑜有点吃惊，想不到你挺充实嘛。

我意思，这个是女朋友。我笑了。

污！好的不学，荦段子不少。小瑜夹了块椒盐排骨给我，说，来吃这个，招牌。

你呢？男朋友叫Jack，还是Make？

还没有，外国友人的要求都很高，高，明白吗？说着，小瑜拿手掌在头顶比划，她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我妈倒是介绍两个，一个叫大狗，一个叫土根。

哈哈哈，你妈真逗。

不说这个，没劲，这样吧，我在城中村租有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刚好合租的伙伴搬走了，你先落脚吧。会计专业，没有工作经验是挺难找的。

我吃了一惊，印象中没有告诉她工作的事情，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瑜这次还是没有等我发话，自己先说了 。你不用问，这不都全写脸上。

自此，我和小瑜开始了一段为期两年的友谊式同居。

3. 2010.8.15 小北城中村 广州

两年里，我见证一个女孩在大城市的打拼的不易，为了争一张没有多少奖金的订单，拼了多少个通宵。为了让货物跟着进度，又受尽白眼，每天打扮得光鲜靓丽出门，回来莫不是一张筋疲力尽的倦容。我有些心疼地问她究竟为了什么，得到的永远是冷冷的回答：你养我？

我语塞，以我们两人的收入，都仅能糊口而已。

我爸说过只要熬下去，谁也说不准会什么时候碰上狗屎运。为此我曾暗里笑老头子为了等这个机会磋砣大辈子，却没有想到在2010这一年，狗屎运真的砸在我头上，一次机缘巧合，我意外地进入德勤，收入还翻了十倍。

正当我准备告诉小瑜我不单止要养她，还要养她全家的时候，小瑜面对我嚎啕大哭，她前段时间因为订单出了问题，没了工作不止，还欠下一屁债。原来上天真的会为了开一扇窗而关闭一道门。

那晚小瑜第一次像个孩子在我身边倦着一边喝酒，一边哭，无论怎样劝阻，就是止也止不住。后来我们发生了酒醉后应该发生的事情。过程相当认真，毫无保留地挥霍各自所有精力，直至海枯石烂，像咸鱼一样躺在床上。我感到无比虚空。眼皮垂拉，却睡不着。直到几年后，我才在珠江台的一则广告上找到合适的名词——肾透支。

睡了吗？我问身旁的小瑜。

没有。

我说这几年不清不楚地同居，我们都失去了不少结交异性的机会……

说重点！

嗯，要不，我们结婚吧。

就这样？完了？

我吃力地翻过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红色小盒，说，还记不记得2003年8月15日我们在麦当劳吵了一架？你说得对也说得不对，的确那个时候我的爱很自私，没有身同感受你的处境，爱而没有能力，像个吃瓜观众很傻很天真。但不对的是这些年，我想着的只有你，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无论是学校还是现在都无可替代，我在想，如果你在我之前如果成了家，我会祝福你，如果没有，那我就娶你。

这是你当年藏在兜里那个？

嗯，我打开盒子拿出戒指往小瑜中指套去。她语气带点凝噎，说，现在都这么骗女孩子的么？

只骗你。我说。

小瑜一把搂过我，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在耳边轻轻说着：还记得你去年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我挣扎着回答。

如果我们结婚了，你要为我写一篇文章？

一篇不够？得一万篇！

我挣开她的怀抱，捧起她的脸，眼里噙满通透晶莹，温柔地说：

咦，怎么老泪在纵横……

4.  2012.8.15 喜来登酒店 湛江

你听哥劝一句，哥是过来人，哪一段感情都来之不易，歌里都有唱，从相识到睡觉都是千年修来的，哦，大概是这个意思。你自己领悟嘛，什么？女朋友说分手？那你早说啊，哥还指望你伴郞啊！算了，哥另找吧。我无奈地挂了电话，说好的伴郎看来要换了。

8月15日是我跟小瑜都定下来的日子，在经过一轮紧张的筹办后，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原先订下来的伴郎不能来，我只能从新换个兄弟。想着很快就能见着新娘子，我心里百味杂感。十几年的感情，终于要迎来最圆满的结果。

大厅内，华灯亮起，舞台温馨又极尽奢华，这里面，小瑜可是下了不少心思，从设计到整个流程，我们都希望尽善尽美，给对方一个美好的回忆。

一想到等下新娘的出场，腿就不由自主地发抖。一兄弟小心提示说，你不要那么紧张嘛。

我反了一眼说，要不，你来试试？

音乐响起，她出场了，一袭粉红的婚纱衬着白晳的皮肤，面若桃花，宛如女神缓缓地向我迎来……

跟前，我竟像小孩一样害羞，红着脸，手里握紧那份我写给她的文章，心想该如何读出。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说：欢迎参加我的婚礼，今年的布置我很喜欢。

我低头吻过她的手，双眼噙满泪水。过了很久，才说出话来：祝你幸福，来，我领你跟新郎一起来完成这个仪式。

“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共同见证张凡先生跟赵小瑜小姐的婚礼，我是主持人莫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走进神圣的婚礼殿堂这意味着一对幸福的新人在今后的日子里，无论是风是雨都要一起度过，他们将在人生的旅途中相濡以沫，恩爱一生，携手白头。来，让我们再次响起掌声祝福这一对新人。“我卖力地说着，台下，一片掌声连天。

“新郎，亲一个”。台下有人讲嚷，又是一阵轰鸣的掌声。

我示了个意，表示无奈，

新郎新娘相视一笑，深深地拥吻在一起。2010年广州的那个夏季，与小瑜有过缠绵再一次次闪现，往事像不可阻挡的洪水，在心中滚滚奔流，眼泪几番欲夺眶而出，却被我生生憋了回去。

我不敢问，而向台下打了个手势，示意省略了朗诵阶段，音乐响起，我为新人唱了一首《祝福》

  悠悠流泉随路转

  偶于山中转数圈

  一片软软渐黄落叶

  荡向清溪之中早飘远

  啊 送你送你祝福永不断

  轻轻地飘 寻觅无边路远

  借那鸟语 路上细添温暖

  拜托清风奉上衷心祝福千串

  ……

我步履有点踉跄，准备走下幕后，突然一把柔软拉着我，是小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竟然也流满了泪水，只是为我而流吗？

这时迎面来了一位女子过来扶我，我擦了擦眼对新娘说，我女友，程敏！

小瑜先是一愣，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祝你幸福。

5.  2012.8.15 海滨观海长廊 湛江

真搞不懂为什么你这样勉强自己，新娘结婚了，新郎不是你这种事要不是亲眼见到，我还以为只有电视剧才有的事。这样都还好了，你还帮人家全资搞婚礼，当司仪，你就是被绿到头了。一旁，程敏跟着嚷嚷。

你不懂，我欠她的。去年她本该有一场婚礼，新郎应是我，可是就是在婚礼前三个月，我出了事故，在病床上躺了一段时间。我淡淡地喝了口啤酒说。

患难夫妻应该更加珍惜啊。程敏从我手中夺过酒也喝了一口。

嗯，应是这样的，我笑着从程敏夺过酒，但如果下面不行了呢？我不想连累她一辈子。

所以你逃婚了？程敏问。

是的。

那她知道吗？

知道，她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