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予,你未来的夫君,你希望他是什么样子的?”
柳树下,粉裙女童仰着下巴望着比她高一头的女孩,期盼的问道。
流予拍着女童的小脑袋失笑,“阿琬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琬圭和流予坐在柳树下,风拂过她们的发梢,和着小女童特有的细甜嗓音。
“我喜欢的男子,定要是个大英雄!”
“阿爹那样的大英雄哦。”
“嗯,阿琬喜欢的,阿予都喜欢。”
二
奈何桥每天都排满了要领孟婆汤的鬼魂,而孟婆不慌不忙的盛好递给他们,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我翘着二郎腿叼着草,百无聊赖的哼着小曲,期望能遇见心愿未了的魂魄,我已经好久没有去看看忘川另一边的曼珠沙华是不是依旧开那般灼盛。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你已经看了我好久。”
岸边石头上坐着的女子,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对我没什么表情的说话。
我从船上上岸,嗅了一下她的味道,又看了看她的印堂,下了结论。
阳寿未尽。
她看我不说话,笑了一下,狭长的眼角上挑。
“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三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流予和琬圭像往常一样上山打猎,却遇见了生死未卜的杨玮,于是她们把他救回了家。
因为前一夜下了雨,杨玮全部湿透了,上药也得脱了衣服才行,流予对男女之防毫不避讳,而琬圭因为害羞退了出去,等流予动作粗鲁德给他擦好身子上好药,杨玮的意识也慢慢回来了。
而此时,正好是琬圭熬了粥进屋。
杨玮是个谦谦君子,在她们家住着也不是白住,他会做些力所能及事情来作为回报。
直到有一日。
流予和琬圭父母双亡,小时候经常被村里的人欺负,等她们长大了,流予已经有能力保护琬圭,村里人便不敢肆无忌惮的欺辱她们。
不过,杨玮是她们的意外。
殷家姐妹屋里有野男人一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传遍了整个村庄,越传越难听,以至于惊动了村长。
村长来到殷家,是杨玮接待了他,杨玮十分歉意的说明了来龙去脉,最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幻城的尚书左臣之子,实名木炀,玮不过是他的字。
四
村长自然是个明白人,他清散了那些谣言,也算是给殷家姐妹一个交代。
最后,流予和琬圭被木炀接去了幻城,以报救命之恩。
流予本不愿意去,可是她知道,琬圭喜欢木炀。
木家的人对她们都很尊敬,除了木夫人。
“我还不知道你们想什么吗?”木夫人冷冷的看着她们,让人准备了大比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你们用一辈子了。”
她说,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琬圭哭的一塌糊涂,只会说,不是的,不是的。
流予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木夫人,面无表情。
阿予,怎么办,我们无处可去。
流予没有要那些银子,带着琬圭身无分文从木府出来。
阿琬。流予轻轻地拭去琬圭的眼泪,柔声道,未来的夫君,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的夫君,一定是个大英雄!
流予带着琬圭到了一处威严的府邸,看门的下人厉声驱赶她们,流予只是拿出了玉佩,让下人们噤了声。
虎符模样的血红玉佩,是虞家大小姐的身份象征。
流予和琬圭被带到了府里,美艳的妇人抱着琬圭哭的肝肠寸断。
流予说,玉佩是琬圭的。
五
琬圭的劣质衣裙被换成了质地上好的蚕丝锦衣裙,住上了带有清香的屋子,有了侍奉的丫鬟小厮。
阿予,琬圭抱着流予在床上难以入眠,阿予,我觉得这一切好像在做梦。
阿琬,你再也不用担心自己配不上杨玮了。
琬圭的身份确实惊呆了木夫人,她有些难以接受,她竟然放走了一条大鱼。
虞家,可不是一般人能高攀得起。
木炀来找她们,他向她们道歉。
琬圭没有怪他,流予远远地看着她们相谈甚欢,暗暗敛下了眼睑。
你想学什么?
我想学武。
为什么?
做英雄。
虞太傅失笑,流予,你难不成想做女将军?
有何不可。
好一个有何不可!
太傅随了流予的意,请了师傅教导她,他以为,不过是流予的一时起兴,他以为流予吃不了苦,可是他没想到,流予上了战场。
可惜,只是个小兵。
六
太傅把流予安排在了军营,他倒是要看看,流予究竟能不能如她所言,当个女将军。
流予和琬圭见面的机会少了,琬圭时常会给流予写信。
她已经学了不少东西。
她说,阿予,我要不要把我的心意告诉木炀,阿予,我好想你。
流予甚少回信,直到有一日收到了“家书”,里面说,琬圭得了病。
正在午休的她,二话不说便丢了信,想要出军营,可是军营纪律严明,岂是她想走就走的。
回到虞家的流予伤痕累累,床上的琬圭双眼紧闭,没有雀跃的跳起来抱住她。
阿予,你回来啦!
流予拿着银枪一路杀到木府,她指着木炀的眉间,压抑不住浑身的怒气。
为什么负了阿琬!
木炀静静地看着流予,不躲不避。
我知道那日为我换衣上药的人是你,流予,我喜欢的人,一开始就不是琬圭。
木炀喜欢流予。
七
流予才是虞太傅的女儿,琬圭是山村里的孩子。
年少的流予被人贩子掳走,半路逃出,饿昏在山上,被上山打猎的殷夫捡到带回了家。
那时的琬圭比流予小了五岁,还是个奶娃娃,流着口水要流予抱。
流予记得她的家,她的身份,记得一切的一切,她想,等她好了,一定把殷父和琬圭带回家,让他们住上好屋子,天天有肉吃,而不是像这样,明天只能喝些米粥,那些猎物只能拿去换米。
可是还没等她好起来,殷父就不在了,他为了救同伴,从山坡上滚下去,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照顾琬圭的任务,就落在了流予头上,而她这一照顾,便是不离不弃的照顾了十六年。
直到遇见木炀。
流予不是没有想过回到虞府,只是她躲在暗处,看着她的母亲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欢喜的走在街上,完全没有想起她。
她去打听,却是听到虞家大小姐被送上山了,没有失踪。
从此,她就断了要回家的念头,如果不是琬圭,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到幻城来。
你不该负了阿琬。流予收回银枪,淡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不会娶琬圭的!我只会娶你!
八
“小姐!”
流予转身,只看到熟悉的浅粉色衣角和听见熟悉的抽泣声。
“阿琬!”
流予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琬圭的手,“阿琬,你听我说……”
“没用的,没用的……”
“他只喜欢你啊阿予……”
“没用的。”
我早就知道他喜欢的是你啊,阿予。
琬圭捂着嘴唇,颤抖着肩膀。
阿予你知道吗,你练武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默默的看着,那么温柔的眼神,每次和我说话,他都是问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他从来看不见我……
我以为你走了,他就会看我一眼,没有,一次也没有,阿予,我真嫉妒你。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好了。
流予和往常一样,温柔的为她拭去眼泪,拍着她的脑袋。
阿琬,我不会和你挣的。
九
因为违纪,流予被重重惩罚了,也狠狠的生了场大病,她断了和其它人的联系,对琬圭的信件也只看不回。
流予不停的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不知死了多少回,等她凯旋归来时,琬圭和木炀已经成了亲。
由于她表现的好,一连升到了副将一职,虽然没有当上将军,也算半个了。
我看着酒从她的下巴流到脖颈,再湿透了衣服,觉得心疼。
我心疼酒。
“后来呢?”我问。
后来啊。
敌军来犯,流予和琬圭在出发前一晚相聚,琬圭看上去很美,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稚嫩。
她们在月下相酌。
“阿予,你未来的夫君,你希望他是什么样子的?”
“阿琬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他一定是个大英雄。”
阿琬啊,我是你的大英雄吗?
阿予,活着回来,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最终,回去的只是流予的尸体。
阿琬啊,我好像,没办法做你的大英雄了呢。
“你明明可以活着。”
“太累了,我太累了。”
流予睡倒在石桌上,眼角慢慢落下泪来。
我真的,太累了。
十
琬圭抱着流予的骨灰哭瞎了眼,她和木炀假成亲就是为了稳住她,哪成想……
她竟一去不返。
琬圭听着丫鬟一字一句念着多少年来流予未回她的信。
阿琬啊,你喜欢大英雄,我便做你的大英雄。
阿琬,那么多年了,你从来不肯叫我一声姐姐。
阿琬啊……
我好像,没办法做你的大英雄了呢。
阿琬,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
阿琬……
我太累了,
让我睡一会。
……
琬圭将流予埋在青山绿水间,日日去陪她。
阿予,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阿予,你一直都是我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