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应志刚
校园的中央,有一个荷塘,中间有座小桥,拱形的石板桥。
塘的四周栽满了冬青。我那时个头小,比这些长青的灌木,仅仅高出一个头。
午休的时候,我会挤进冬青丛,坐在塘边。那里是乐园。
有荷叶跟冬青作掩护,老师的视线,很难捕捉到我们。即便看到了,其实也无妨,再笨也会拿本书做做样子。
实际都是无所事事。大多时候,是对着那一塘的荷叶发呆。日子似乎很无聊,一条漂浮水面垂死挣扎的鱼,都会在心里引起一阵波澜。
成绩永远都是糟糕透顶,但也有石破天惊的时候。
坐在后排的一名男生,脑袋莫名其妙跌破了一个洞。康复后,鬼附身一样,英语成绩突然好得一塌糊涂。
有段时间,我一直将自己不堪的成绩,寄托于哪天也跌上一跤,自此成为天才。
我时常会莫名忧伤。在荷塘边,我看完了三毛的大多数著作。
这个至今被我奉若教母的女子,带给我一种浓浓的情愫,她所经历的故事,正是我期盼的远方。
越来越讨厌上学。学校像个不如意的社会。
有暴君一般的老师,有依仗个头欺负同学的“野兽”,家境优越的同学,阔的天天都有零花钱。
我总是羞愧口袋里没有半毛钱,我的同桌经常请我吃冰棍,时间长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也只好跑荷塘边躲“人情”。
校门口卖冰棍的两口子,是我同学的爸妈。
我夜里做梦,梦到卖冰棍的夫妻换作了我的父母,在这个梦里,我请同桌吃了个痛快。
无聊的日子,偶尔也会有八卦新闻。
荷塘是个完成初恋的好地方。但终究有许多探头一样的眼睛盯着,男生女生单独出现在那里,被人看了去,会被无限放大成绯闻。
开了窍的男生,常常对我们这些懵懂的家伙,绘声绘色讲述那对可怜的人儿怎样手牵着手,怎样嘴唇碰着嘴唇……
讲的人,喉结亢奋地上下快速涌动,让人担心会从喉咙里突然掉出来。
听的人,感觉身体有些潮热,然后又会生发忿忿不平,如同小区公用的停车位,突然被人打了地锁,独占了。
所以,每每听到谁跟谁又分手了,总是莫名的解恨。
但即便懵懂,有女同学参与的小活动,究竟还是让人激动。
一天,不知道谁起的头,在课堂上传纸条,约了放晚学后去郊外的河边玩。
跟我们一道去的女生,现在已经想不起是谁。只记得,男生黄牛抓了一条蛇,我们把它剥了皮,找了一片破瓦,点了篝火在上面烤蛇肉吃。
那个女生被吓得躲了老远,再不敢过来。男生们因了要显示自己的男儿气概,个个等不及肉熟,扯了一段丢进嘴里,咀嚼的时候甚至还要发出很大的响声。
当时就缺一壶酒了。我想,当时的所有男生,就为了边上那个柔弱的女生,都会放开来抢着喝,才不管回去后如何被爹娘管教。
几乎天天念叨,不上学该有多好。有时,一件让学校停课半天的突发事件,都会让人开心的如同过年。
然后,我们慢慢捱过了三年的时光,终于等来了毕业。
虽然,朝夕相处的人就要别离,但似乎也没有什么伤感。大家都在一座小城里生活,想象着即便不在一起上学,也能时不时碰上一面。
更何况,那时的我,已经生发出浪迹天涯的心思,离了这些人,自此不再相见倒也清净。
这一别,26年。
26年的光阴,年轮匆匆滚上脸颊,多么想问候一句,你还好吗?
当我蓦然回首,站在他乡的街头,回望那片荷塘的时候,风尘早已弥漫双眼。但依然记得,当初,最美好的你。
初中同学嘱咐写点文字,为即将举行的同学会营造氛围。而我,恰恰是最怕命题作文的,迟迟不肯答应。
这似乎像当年欠了同桌的人情一般,究竟压了心事。
我努力回想26年前发生的故事,总是徒劳,仿同那些故事,就躲在毛玻璃后面,隐隐有动静,却看不清晰。
陪儿子到街心公园,看到樱花繁茂,没来由的,想到了那片荷塘。然后,记忆开始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