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这里的梅雨季节湿哒哒的真让人难受,你说你的城市阳光耀眼,万里无云。
我说路边的梧桐吹了满地的落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你说街边的棕榈树光长树干不长叶子,遮不了一点太阳。
我说一楼的食堂开始卖生煎,皮薄多汁,口味一绝。你说作业太多,你总睡过头,从未来得及做早餐,好在麦片泡牛奶,对身体有益。
我说今年过年早,寒假也会早放。你说圣诞每年都一样,而且人生地不熟地特别冷清。
我说今天下午没课,可真悠闲。你没有回应,是了,你那里正是午夜,睡梦香甜。
21416公里,是上海到旧金山的距离,也是我和你爱情的距离。
还记得你走的那一天,那是一个夏日里明亮的下午,天空水洗一样蓝,一点没有离别的样子。站在离境大厅的送别处。你对我说:“我们以后离得那么远,我怕我会很想你很想你。”我笑着踮起脚揉揉你的头,对你说:“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你随时可以看见我,听见我的声音,别这么矫情。”你听了也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我还是骂你矫情,催你赶紧进关,以免误机。
可我没告诉你,你走了以后,我站在离境大厅哭得不能自已,最后连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来安慰我。这是我对你的第一次隐瞒,也或许是注定的,距离一远,我们之间就要开始有秘密。
刚到那里的时候,你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要和我分享。
你说你借的房子在旧街区很大还带着院子,房东是个可爱的老奶奶,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还有一只棕色的粘人的小狗。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因为学校周围的租金太贵才借在那里,而没有驾照的你需要多花费一个小时在上下课的路上。你说你的同学很喜欢你,分配学习小组的时候,他们推选你做小组长。可你没告诉我,小组长要负责作业汇报和写总结报告,而他们推选你,其实多半是因为想要躲懒。你说你学习不难,你能跟得上进度,可你没告诉我,你为了跟上进度,有足足一个月,每天只睡4个小时。
你问我怎么样,我说我这里一切都好。新来的代数老师教得特别有条理,图书馆进了一批新书,有我最喜欢的推理小说,一楼食堂的自选菜换了新的承包公司,变的特别好吃,哦,还有,我养的仙人掌开了一朵玫瑰色的小花。可我也没有告诉你,没有你在身边,这一切的新鲜事都变得毫无意义。
情侣之间本不应该报喜不报忧,亲密的关系源自沟通而不是隐瞒,可年少的我们不懂这些,总想着在每次的对话中多说些让对方高兴的话。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有什么必要说给远方的你听,让你跟着一起烦恼呢?
可慢慢地,没喜可报了。
我们对着手机,开始习惯大段大段空白的时间。有时候是你低着头写作业,我趴在桌子上背单词,我抬头看看你,想说什么,却又想想没什么可说的。有时候我坐在寝室里画数字油画,你在手机那头看着我,几次我都发现你要张嘴喊我,我问你怎么了,你却摇摇头,说没什么。
现在想想,能够相顾无言,未尝不是一种侥幸的幸福。因为后来,我们连大段大段的空白时间都没有了。我们对科技的盲目相信和对自己体力的过于自信,让我们忘记了还有一个叫时差的坏家伙。微信再便捷,我们也不能在有16个小时的时差下按另一个人的时间生活。
16个小时的时差,我们每天彼此清醒且能聊天的时间其实不到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有时也会因为琐事而耽误。大多时候,我们其中一个人都要硬撑着不睡,去和对方视频,这样的相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没过几个月,你就开始说你很累,能不能早点休息。我当然说好,毕竟我舍不得你这么累,而且其实我自己也在体力崩溃的临界线了。
于是,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从“语音通话200分钟”到“语音通话十分钟”,再到没有语音聊天。
“今天有点忙,我明天起来找你”“好”
“我今天上午要去学生会,你自己玩儿吧。”“没事你去忙。”
“最近两天赶报告太忙了,你怎么样?”“还不错,就老样子。”
“很忙吗?”“嗯,有点。”“那你注意休息。”“嗯,好的,你也是。”
“我今年没时间回来了。”“。。。好”
三周前,五周前,我已经记不得,我们最近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了。你发了新的朋友圈,是我没见过的风景,我不认识的朋友,你笑的很高兴。我想问你是去了哪里,可我终究没问,只能默默地点一个赞。我害怕这是分手的前兆,可我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危机。这样的害怕,在你突然的一个消息后达到了顶峰。
“我这次课题结束的早,圣诞节可以提前回来了”
时隔两年,你要回来,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心。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真正有意义的话了,连我想你都成了微信聊天的结束语,像写信时最后写的“此致敬礼”一样,只是礼貌而已。我不知道和你见面时,我该保持着怎样的面部表情,是微笑还是流泪。我不知道如果面对一个陌生的你,我是否能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给你一个拥抱。那你呢?你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担心看见一个不熟悉的我。
“好,你把航班发给我,到时候我去接你。”我表面淡定,但内心忐忑。
去接你的那一天,已经过了小寒,上海已经进入了湿冷的冬季。可那天阳光特别好,和两年前你离开的时候一样,天空如水洗一般,万里无云。我站在接机大厅的出关口,并未给你准备手牌,理由和两年前一样,觉得太矫情。但心情确是不同于之前的笃定,紧张地不行。
机场广播告诉我,你的航班一个小时前就到了。算算出关的时间,下一波出来的人里面,应该会有你。果然,远远地,我看见你出来了,剃了新的发型,穿了新的衣服,瘦了很多,但精神看着还好,但我其实没有一眼认出你,我第一眼认出的是你带的情侣围巾,和我们当年一起去挑的大行李箱。我也有点担心你会认不出我,我留长了头发,吃胖了几斤脸变圆了,还有很多其他的小变化,总之是不一样了。
“球球~”正想着,你挥着手,拽着行李箱跑了过来,然后站在我面前,很自然地捏捏我的脸:“你朋友圈三天两头晒火锅,脸果然圆了不少啊。”我看着你,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先怼你,还是先说想你,话还没想好,眼眶先红了。在第一滴眼泪掉下之前,你俯下身,紧紧拥抱我,在我耳边说:“我好想你呀,乖乖。”
那一刻,我眼泪决堤。我终于明白,我这两年每一个月,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的忐忑,害怕和思念,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重新回到你的臂弯。
时间改变了你的样子,可你一开口却让我觉得,你只是去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从未离开。
“晚饭想吃啥?”我躲在你的怀抱里,没有距离,就没有了语言上的疏离。头上传来你懒懒的声音:“我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都累死了,必须来顿好的。”
我推开你,看着你亮闪闪的眼睛,哪里有半点累的样子:“那吃海底捞好不好,你出去前最喜欢的。”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我背转向你,推着我边走边说:“你也会说以前,我都看到你朋友圈了,现在这里流行吃大龙燚,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排队。”
是了是了,这样的你,从未离开。
“对了,你还没说你想不想我呢?”你突然转过身,期待地看着我。“矫情~”我还是踮起脚揉揉你的头,然后催着你赶紧走,以免排不上号。
哦,我还是忘了告诉你,我很想你,还有我很感谢你。
感谢你,隔着一片海洋与我相爱。
投稿:岁月拾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