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做科研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只是遵循前辈的教导,按部就班地做实验拿数据。遇到问题,我就跑去问别人,常常连自己遇到的问题都描述不清。等别人给了建议,我再继续做。我没有太多的思考,也没有什么动力去钻研。
去年年底,我被老板放到了一个新课题下面,与博后姐姐Ray合作进行。老板对新课题的设计非常酷炫,如果真能成功,进可申专利商业化,退可发文章拿funding。但是万事开头难,我们需要一针一线把装置从无到有搭建起来,从0到1拼凑起来。对于这样工程性的工作,没有任何经验的我一个劲得想打退堂鼓。
和Ray一起做实验,看着她一点点的测试,遇到问题也不慌不忙地假设求证,雏形渐渐成型,我心里很是敬佩。可是轮到自己,看到结果不尽如人意,我只会沮丧地对她说:好难啊。
Ray笑了,说你怎么跟我儿子一样,遇到搞不定的事就会说——妈妈,好难啊。她有一个四岁的儿子,是读PhD期间生的,但她仍旧按时毕业了。
“我就会跟我儿子说,不要怕困难。你也一样。做科研肯定会遇到困难,遇到问题不要怕,要找到问题所在,去想办法解决,总能解决的。”
不要担心,总能解决的。这是她最常对我说的话。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也希望能慢慢学着像她一样从容不迫,但毕竟年轻心性,修炼不易。
最近两个月,我的系统又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尝试了多种方法和手段,也没有成功。有天晚上加班做实验,仍旧没有任何进展,我非常委屈,十点多哭着跑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和Ray诉苦,她叹了口气,说你怕困难光气馁是不行的,精力都内耗了,只会拖延进度,还是应该积极地尝试解决。我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只是畏难。我从小就是这样。十一二岁的时候,听别人说女生脑子笨,学不好理科,那时候的小学自然课本里出现一点点的基础物理,我弄不明白,就安慰自己,我是女孩子嘛,不懂没关系,将来可以读文科。念了高中,我学了理科,但我数理考试从来不做甚至不去思考压轴题的最后两问,反正我也做不出来,不如保证前面都对。我们那年在葛军手下高考,数学非常难,但我分数仍旧不错。我沾沾自喜,觉得都是自己考试策略好,没有在压轴难题上浪费时间。现在想来,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解决难题的勇气,所以一开始就放弃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读书时候,我依然能通过前面的基础题拿分,可到了博士阶段,我再也没办法规避困难和风险,不迎难而上的结果只有输。
Ray回国度假了,只剩了我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忙碌。她走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问题,我非常慌乱,跑去问组里的一个scientist怎么办。他听完我絮絮叨叨语法不通的描述,一针见血地问我,你看过Ray调试吗?我捣蒜似地点点头。
那你就学着她那样做啊。
我灰头土脸地踱回实验室,回忆Ray教我的调试方法,一点一点地做起来。奇迹发生了,没过一会,系统又正常了,我开心地手舞足蹈。
那天下午,我又在楼道里碰到了那个scientist,我愉快地和他分享了经验,告诉他我应该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很快就修好了。他说,看吧,也没有那么难。最差的情况是你要拆掉所有东西重新搭起来,即便是这样也没有那么难。
的确,Ray之前按照原样复制了一套装置,也只用了三四天功夫。而最初的我,连尝试都还没有就放弃了。我其实心里是有一点点自己动手的冲动的,可那个念头立刻被我打消了。因为我怕弄坏了,自己再也无法恢复原样。可是事实证明,困难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突然就开心起来了。我知道自己在解决困难这条道路上,仍旧差的很远,毕竟改变心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点滴的进步,也是进步。
上周末,读到一篇文章,说到我们的社会教育女孩儿们追求完美,所以女孩儿过分谨慎,宁愿安稳也不愿勇敢。而我如今,就要勇敢地接受不完美,科学家就是需要不断试错的,一个个难题的解决才能成功铸就最终的成果,如果我继续畏难,只会离完美越来越远。
思考,总结,面对困难积极解决,这是做任何事情都该有的心态。
嘿,困难,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