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 村
杜 甫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苍凉的古道,萧瑟的秋风。
古道留下了太多天涯人的脚步,而秋风则吹起归乡人的衣角。
光线逐渐暗淡下来,他抬头看了看渐渐躲藏到云层里的太阳,阳光已不似前几日那么刺眼,毕竟立秋了,他叹了口气,拿出水壶,用最后一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他整了整身上的包袱,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平安符,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许,有一盏灯在为他而明亮,有一个女人在为他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抑或是他根本就没有家,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这么不停的走,走过荒野,走过村镇,走过河流。
熟悉的村庄,熟悉的味道,他已开始奔跑,离家越近,他的心越慌乱,既充满痛快,又满怀希望,他渴望早日回到家,又怕梦中的期望会破灭。就这样在村子兜兜转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阵狗叫打破了死寂。正在屋檐下栖息的鸟雀似乎得到了某种信号,扑棱棱的飞起,绕着他叽叽喳喳。
除了门前的那颗枣树被砍断外,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变化。
当他走进院中,妻子正抱着木盆准备到河边洗衣服,二人目光接触的那一刻,都愣住了。木盆哐当一声掉落地面,二人四目相对,呼吸停止。
妻子忽然朝他捶了两下,泪水不知何时已湿润脸颊。
“你怎么才回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女人哭泣道。
“我········”千般话语涌上心头,“这几年来,我日日夜夜都盼着早日与你相见,我·· · · · ”
“我懂。”
两人紧紧拥抱,多少日子的等待与煎熬都是值得的。
此时墙头已经坐满了人,看着久别重逢的人,他们有的泪流满面,想起了当兵十年没有音信的孩子,有的则在慨叹人生,如天上的浮云,聚少离多。
天色已黯淡,邻居纷纷离去。
二人还在紧紧拥抱,他们怕一松手彼此就无法相见。
唯有对方的体温才是最真实的感受。
微弱的灯光照亮整个屋子,两人端坐屋中,互相凝视。
“这个时刻经常在梦中出现。”
“我也是,一切都像梦一样,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虚幻的梦还是真实的感受。”
“但愿永远都不要醒。”
门外忽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要征兵了,家里有没男人?快开门,灯瞬间被吹灭,整个世界一片漆黑。男人已翻墙而出,他回头看了看,说了声珍重,便朝无尽的黑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