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对于洛克先生的死,我是不报任何遗憾的,他身体那么的健壮,每天的活动量几乎超过睡觉量,他不吸烟,不喝酒,不吃油炸食品,不吃腌制食品,而且每天都拿着一张营养表来回的研究,他很少生病,甚至连感冒一年也得不了半次,像这样的人,不到寿终正寝,或者是意外人祸,恐怕是不容易死掉的,请原谅我用这样的的语气来说。
这语气里甚至包括了一些期盼,我承认,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来看他的,毕竟,当你身边有个人这样一种人生活的时候,你没有办法不痛苦。
他每天六点起床,锻炼身体花掉两个小时,一会儿举哑铃,一会绕着室内慢跑,一会俯卧撑,一会儿……总之,任何在室内能做的体育项目他都能做过来,之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吃他所谓的营养早餐。
半个鸡蛋,半个苹果,一片面包,一杯橙汁,他不喝咖啡,不喝茶,只喝白水,有时还要在里面放一小勺的盐,然后就在阳台上站着发呆,不,按他的说法,他是在沐浴,沐浴就沐浴吧,只穿短裤,四季如常,却从来不考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把他当神经病一样的看待,他可能都忘了自己是住一楼。
他不看电视,只听广播,不用电脑,电话只用免提,因此,常常会听到他大声地冲电话嚷嚷。
可是,他却死了,以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在不可思议的时间里,死掉了。
我还想说,我真是不知道要盼望多久才会发生的事,竟然就这样容易的发生了,我真是开心过头了,当然,对于亡者来说,这是不礼貌的,可是,竟然终于能让自己解脱,又何苦让自己这么为难?
我忘了说,其实他只是我的房客,也许有人会觉得,不过是个房客,又何必如此讨厌他?不,除我之外的人不会理解我的痛苦,我家有神经衰弱的老人,以前租我房子的都是些安静的人,学生、公务员、作家,他们都安安静静的生活,自从他搬来之后,我就觉得自己永无宁日了,我几次想把他赶出去,可是他都加了一倍的房租给我,他说他太喜欢这里,不想再换,除了丰厚的租金在诱惑我之外,当他向我展示他强健的肌肉时,我不得不让他再住下去。毕竟,我缺钱,更重要的是,我不是他的对手,他一支手就足以将我从二楼的窗户扔到对面小花坛里去。
他是怎么死的呢,或者说,他是以什么方式死的呢。
那天,我没有在照常的时间里(我已经养成在他早起的时间张开眼睛的习惯了)听见他起床时的巨大响动,我张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不是他的所为,于是,我反而不能宁静了,下床,披了件大外套就去敲门,没有任何动静,我将耳朵贴在他的门上,然后我开始喊他的名字,可是几分钟过去了,他并没有带着他那张半哭不笑的讨厌的脸来开门。
请原谅,我没有提前说明,他从不出门,除了每周日夜里十一点出去十分钟以外,平时他不出门,所以我知道他不可能在房间以外的地方,我想了想,就去叫醒了我的父亲,其实他早就醒了,也是因为没有听到隔壁的声音。
我跟他商量,他便跟我一起将门打开,结果,我们都把眼睛瞪得跟门上的挂铃一样大地望着屋里的情景,好几分钟地呆在原地,直到送报的人来拉门铃我们才转身冲出他的房门.
要知道,他,我至今不能相信他竟然死了。
哦,天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可以用那样的方式死去:他坐在床沿上,两腿直立,嘴巴大张着,两个眼睛瞪着天花板,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不仅仅是恐惧,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总之,他就是那样坐着死掉了。
虽然,他已经死了一个星期,可是我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哦,每夜我都会做噩梦,真希望我没有收留过这样的人。”
她终于唠叨完了,我吁出一口气。
此时,正是下午茶时间,我正捧着书坐在门前的小花坛边喝着绿茶,她就这样从马路斜对面走过来,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谍谍不休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我,又不好意思显示出我的不耐烦,只好侧耳倾听,而我的书只看了一页。
我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是不是真实的,而我从来不关心别人的事,当然,只对陌生人而言,她认识我,并不了解我,却急于将这些事告诉我,也许这是她一生中发生的最为奇特的事吧,必须要告诉每一个人认识的人,哪怕只见过一面的人她也会舒服些。
说完这些,她才端起杯子喝茶,之后,我将她的杯子倒满。
“你不相信?”她喝了一口,从杯子上方盯着我的眼睛。
“不,我当然相信。”我放下杯子扫了她一眼,希望她没有觉察我在说谎,“只是,太匪夷所思了,之后呢,怎么处理这事儿了?”我假装热心地问,以表示我有礼貌,或者隐藏因为说了谎而躲闪的眼神。
“我们自然是报了警,他们问了我们一大堆问题,你要知道,我们对他的了解,并不多,至于他有什么亲人就更不知道了,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从来不跟我们说。”她气呼呼地说着。
“然后呢?”我不得不追问了一句,因为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后来,后来警察把他搬走了。”
“搬?”我问。
“是的,你知道,他的身体硬的跟石头一样,哦,真是见了鬼了,我想,我们必须搬家了。”她放下茶杯,一只手无奈在面前扇动着驱赶一只飞来的蜜蜂。
我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直起身子来看着她:“你说是石头?”她用力地点点头。
当我送走了她后,转身回到客厅里,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叠报纸来,飞快地翻着,结果在一份半个月前的报纸上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则新闻,说在本市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一具尸体,死状可怖,身体硬的像石头等等。我用力地靠在沙发背上,难道她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