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个小镇叫芙蓉,小地方没有别的出名,唯一名扬天下的自然是芙蓉。尤其是芙蓉镇里种出的醉芙蓉,堪称人间绝品。不仅花冠硕大,花瓣重叠瓣,而且花色一日三变。每日中午之前绽放,初开之时花冠洁白,渐至午后便转为粉红色,到了傍晚凋谢之时又变为深红色。世人称之为“三醉芙蓉”,极是名贵稀有。
其实这里原来不是镇,而是个水乡,只为村上半数以上的人家爱种木芙蓉,不仅如此,他们会把这种锦葵科的花,侍候得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于是,芙蓉花儿不负众望在芙蓉村绽放得格外娇艳。走进芙蓉村,就是走进了芙蓉花的世界里,满村飘香姹紫嫣红的各色芙蓉争奇斗艳,真是令人应接不暇。四面八方爱花之人慕名而来求购者蜂拥而至,芙蓉村为此名扬四海。渐渐就有不少做花木的生意人看中了芙蓉的商机,很自然来这里开店做生意,慢慢的百业兴旺,也就在村西头靠近运河码头附近形成了一个小镇了。
芙蓉村东首住在一户姓上官的老人,名叫上官清。上官清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连个老伴也没有。这一辈子就喜欢种芙蓉花。经他手上调弄出来的芙蓉,不仅花型特别大,色泽格外艳丽,而且花期也长。木芙蓉开花在秋季,一般有3个月左右,从8月中旬开到10月下旬,晚一点的自9月开花至11月。有些与菊花相似,百花凋零的时候,恰就是芙蓉绽放之时,所以芙蓉也有傲霜花的美誉。上官清的芙蓉花可以从8月初开花,一直延迟到来年1月。
芙蓉村上的人们都推崇老人为芙蓉王,年轻人称他芙蓉爷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种植芙蓉的奥秘究竟在哪里?若是谁去问他,上官清只是微微笑着回答:“芙蓉是个灵物,你对她好,她自然就长得好。”你再问,他还是这样一句话。日子久了,人们也就不再去问了。
上官清家只有一明两暗三间正房,却有前后两个大院子,前面的院子里载满了一株株枝叶茂盛的芙蓉。要是在花期,连院子外面都可以闻到阵阵扑面而来的花香袭人。只是没有人去过后院,上官清没有请任何人去过后院。后院院墙高大,还养着一条叫阿黑的大犬。很少听见它叫,可偶然看见它到前面来。阿黑体型硕大,长相威猛,没有人会去找它的麻烦。所以上官清后院究竟有什么,自然是连窥探的人也没有了。有一点无需置疑,那偌大的后院里,一定就是上官清培植芙蓉的地方。芙蓉村的人们是淳朴的,并不会有人刻意去窥视老人的秘密,几十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上官清突然病倒了……
先是一连几天都没有看见上官老人在村上露脸了。镇上好几爿店的老板,都接到了商家专门点定的上官清家的醉芙蓉。一连几天不见老人把芙蓉送过来,便一起到村里来探访缘由。村民们都说有几天没见他出门了,大家有些担心起来,便相约一道前往探视。
看见上官家院门紧闭,几个人上前敲门,先是传出几声闷闷的狗叫,接着院门开了。院子里站着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看年龄只有二八芳龄。
院门外面的一群人都楞在哪里了。
谁都知道上官清是个孤老头,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看见过,这个院子里有过女人,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美艳如花的少女,岂不是叫所有人大感意外?便异口同声问道:“你是谁?”
那姑娘嫣然一笑,打开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说:“我叫上官芙蓉,爷爷这几天病了,在东厢房躺着”
一个老村民惊讶地疑问:“芙蓉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孙女?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东厢房传出了上官清的声音“咳咳,老纪头,她是我孙女。你们进来吧。”
众人一起进了东厢房。上官芙蓉只站在门口,等大家进去后退出去,朝后院走去。
上官清斜靠在床上,招呼大家说:“咳咳……大家都请坐吧。咳咳……老纪头,你就坐我床沿,好说话……咳咳”
在上官清气喘吁吁地,断断续续地叙述下,大家听明白了上官芙蓉的来历。
数日之前,上官清一早起床就感觉身子沉重,喉痛、咳嗽,连走几步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本想再到床上躺下。可想到后院那株宝贝疙瘩醉芙蓉,每天早上这个时候都要喝水,还要吃点专门为她调制的营养早点,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了后院。上官清先在院墙旁边一只大水缸里,舀了一大桶预先晒好的清水,吃力地提到院子后面,穿过一大批新扦插的芙蓉枝条苗床,那里站着一棵根深叶茂、巨大的醉芙蓉母本。
这棵醉芙蓉被修剪成一株木本的形态,树冠像一把支撑开的阳伞郁郁葱葱,枝条圆润饱满,枝头上的花朵色彩鲜美,花瓣丰厚细腻,就像一朵朵美玉雕琢而成,上面的晨露晶莹剔透,更是看上去格外迷人。就像一个个美丽的少女,此刻,正在阳光下绽放一张张笑脸。
上官清将一大桶清水提到树下,放下水桶后,轻轻抚摸着那株醉芙蓉,一脸慈祥地笑着说:“我的心肝宝贝,渴了,饿了吧?别急,爷爷先给你喝口水润润身子,然后喂你吃早点心。知道你喜欢每天清晨和一点米泔水,一直给你沤好存放在荫棚下面。可不能多喝啊,多了烧心。”
上官清一面提起水桶在醉芙蓉根部慢慢浇下去,浇进去半桶以后,放下水桶,走到北墙根荫棚下面,打开上面的盖子,用一只木桶舀了半桶米泔水,再走到醉芙蓉那边,轻轻将半桶米泔水浇下去,然后,把剩下的半桶水倒进一只洒水壶里,站在一只高凳子上,把清水细心地喷洒在叶子和花瓣上。还是一面做事,一面对着醉芙蓉说话。
“闺女,爷爷把你接回家有年头了吧?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你看你多漂亮?还有啊,爷爷要好好谢谢你。这些年,爷爷用你的枝条扦插培育出来的一批批醉芙蓉,特别讨人欢喜,各个都长得和你一样漂亮。爷爷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
上官清说着话突然一阵头昏眼花,人就从高木凳上栽倒下来。
等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东厢房的床上了。
“爷爷,你醒了?”
上官清看见床头站在一个小姑娘,长得玲珑、秀美,肤色白皙,长发披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长裙,手里端着一碗开水。一只手将上官清身子扶起来,然后将水碗凑到他嘴巴,喂了几口水,又扶着他躺下。
上官清问:“姑娘,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爷爷,我叫芙蓉,路过你家后院,阿黑跑出来叫住我,说爷爷从高凳上跌下来了。我便进来就将你搀扶躺下来。爷爷已经上了年纪,今后不可太过辛苦了。”
上官清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芙蓉,说:“谢谢你,芙蓉姑娘。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我家阿黑认识你吗?它倒是经常会自己开了院门走出去的。”
“是啊,爷爷,我和阿黑认识的。”
“芙蓉姑娘,你是村子里谁家的孩子?我怎么没遇见过你?”
“爷爷,我不是芙蓉村上的人。住在后面那座山里,有时候会下山来这里。”
“谁家有你这么善良又懂事的孩子,真是好福气。”
“爷爷,我是个孤儿。”芙蓉忽然垂下头,露出了一脸淡淡的忧郁来。
上官清连忙劝慰:“好闺女,别难过。爷爷正好是孤老头,你要不嫌弃,就算我孙女,留在这里咱们祖孙做个伴。”
芙蓉露出了笑容,恭恭敬敬地跪在上官清床前磕了三个头,说:“爷爷在上,孙女儿芙蓉给您叩头了。”
上官清乐呵呵地伸手去拉她,嘴上说:“快起来吧。爷爷姓上官,你以后就叫上官芙蓉吧。西厢房空着,闺女你就住那屋吧。爷爷身子乏,你自己收拾一下吧。”
“爷爷,您就安心躺着,我收拾好给你做饭去。”
芙蓉说完收拾好屋子,转身走出去,上官清看着她背影,心里甜丝丝的……
上官清笑呵呵地讲述着……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我没有想到自己一病就是十多天,连床也下不来。幸亏有了芙蓉啊,这闺女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天天给我做饭,给我洗脸、洗脚,还要前后院子照顾那些花树、花苗。我都不知道自己哪一世修来的这福气,临老、临老捡到这么一个好孙女儿。”
老纪头朝外看了一眼,说:“上官老哥,这个姑娘真是山里出来的?”
“老纪头,你就别瞎猜了,芙蓉手脚麻利,人又勤快,侍弄花树的活儿利落内行,一看就是山里姑娘。”
老纪头有点不好意思,又朝外瞥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说:“我是有点不放心。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找上门来照顾你这个孤老头子,图什么?又说是山里出来的,怕不干净,不会是狐鬼树精一类吧?”
上官清呵呵笑起来,说:“我就是一个种芙蓉的花农,不管是狐鬼,还是树精,除了满园子芙蓉花,什么也没有。真是也没啥,这么好的闺女是啥,我上官都认下做孙女了。”
自从这天起,村上都知道了上官清有了个叫芙蓉的孙女儿。
在上官芙蓉精细护理下,上官老人渐渐恢复健康了。重新走出家门的上官清,不仅红光满面、身强体健,而且性格也改变了很多,不再是整天在自己院子里,埋头侍弄那些芙蓉花;而是院门大开,不是在街上走动,就是坐在前院晒太阳,见了左邻右舍,也多了很多笑容和交流。只是,后院依旧关得紧紧,还是没有人知道其中有什么秘密。
自从上官芙蓉出现之后,上官家的芙蓉的生意更好了,一来是自从芙蓉来后,上官家的芙蓉变得更加娇媚、色艳,全然与众不同;二来是芙蓉待人热情、温柔可人;第三,当然也是因为芙蓉长得面如芙蓉,美艳如花。真是有半数人为了芙蓉而来,一来二去的,上官芙蓉的艳名,就与芙蓉镇上的芙蓉花一起名扬天下了。很快京城里的皇帝都知道了江南有个美若芙蓉花的美女,居然荒唐下旨,要江南道把芙蓉镇所有的醉芙蓉,连同上官芙蓉一起送进宫去。皇帝要用醉芙蓉装扮自己的御花园,并纳上官芙蓉为妃。
于是,一场大祸突然自天而降……
江南道道台缪羽泉接到这道圣旨,立刻率领兵马包围了芙蓉镇。
这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冲进村镇比下山的土匪还要恶劣,不问青红皂白闯进村民的家里,凡是开花的芙蓉全数搬出,漂亮一点的女孩子一概掳走,稍有反抗者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甚至竟有反抗强烈者被当场杀死。
这些魔鬼般的官兵闯进上官清家里时,阿黑愤怒地冲上去撕咬,被十数个拿着刀枪的士兵当场斩杀。上官清看见自己养了十数年的爱犬竟被杀死,上去抱住了阿黑放声大哭,然后冲上去和这些官匪拼命。一群手持刀枪的士兵,又岂会把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放在眼里?他们一顿拳脚已经把上官清打得奄奄一息,然后在屋里屋外、前后院里大肆掠夺。
当这些恶棍打开后院的时候,一株巨大的芙蓉王终于展示出来了。所有人都被这株芙蓉的优美的造型,恢弘的气势,舒展的风度,还有满树光彩夺目的七色芙蓉惊呆了。
缪羽泉亲自赶来,站在树下细细端详了一番,大喜过望说:“这就是皇上梦寐以求的芙蓉王!来人,给我小心翼翼把这株芙蓉王请起来!本道台要亲自押送上京献给皇上。”
缪羽泉忽然又想起,圣旨上明明白白要的美人上官芙蓉,想必就在这里。
便令人把上官清搀扶到面前,做出一脸笑容问道:“老人家,你有福啊。当今皇上看中了你家孙女芙蓉姑娘,要封为妃子了。你就是国丈,是皇帝的老泰山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种芙蓉了。还有你的这株芙蓉王也要一起进宫了,你的好日子来啦。”
上官清啐了一口,大骂:“你们这些畜生、强盗、比土匪还要凶残。你们进了村镇就这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已经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居然想娶我那只有16岁的芙蓉孙女做妃子?简直就是个老畜生!”
缪羽泉被上官清骂得满脸通红,加上兵士在屋里屋外,前后院子到处搜查,没有发现上官芙蓉的影子,不由恼羞成怒,拔出腰上的佩剑,竟一剑将上官老人刺死了。
老人的鲜血朝那株正在被官兵们挖起来的芙蓉王流过去,一直流进坑里,流到了芙蓉树的根部,那些已经暴露在外面的白色的根须,吸到了上官清的鲜血,在一瞬间变成了鲜红的颜色。接着那硕大的树冠顷刻之间就开始凋零,满树的七彩芙蓉一起凋谢了。缪羽泉大吃一惊,所有的士兵也都停下来呆呆地望着那株已经枯萎的芙蓉王不知所措。
缪羽泉无可奈何在村里到处寻找,也没有看见上官芙蓉的踪影,几个士兵抓来了老纪头。
“老头,你来告诉本官,那个叫芙蓉的女子,到哪里去了?”
老纪头看见自己的老伙伴,上官清横倒在芙蓉树下,已经一命归西,不由扑上去抱着尸体放声大哭起来。“上官老哥,上官老哥,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几个官兵把老纪头提起来。
老纪头指着缪羽泉大骂:“你这个恶魔,上官老人一生善良,从来不做坏事。你们居然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老人杀了,把芙蓉王毁了,把整个芙蓉村毁了。你们会遭老天爷报应的。”
缪羽泉怒气冲天地说:“老东西,你快说,芙蓉到哪里去了?要不说实话,上官老头就是例子。我已经杀了一个,就不在乎再杀一个!”
老纪头把头一昂说:“你已经把芙蓉村都毁了,要杀要剐随便吧。就是别想找到芙蓉姑娘!”
缪羽泉气急败坏,拔出宝剑又要杀人。
旁边的随从拉住他,低声劝道:“大人,不可再人杀了。我们已经毁了这株宝树,又再找不到芙蓉姑娘,怎么向皇上交旨?”
缪羽泉方才醒悟,忙问:“依你有什么好办法?”
随从俯在缪羽泉耳边低声几句。
缪羽泉大喜,连连点头,然后对属下兵卒言道:“来人,把这个老头押到镇上的戏台上去,你们去把全镇的人赶到戏台前面的广场上。本官要等着芙蓉自己回来。”
顿时间,芙蓉镇又是一片哭喊声。所有的男女老幼都被赶到了镇中的一个大戏台前面。老纪头也被押在戏台上,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戏台上摆着一张案子,缪羽泉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等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广场,缪羽泉站起身,走到台前,说:“芙蓉镇的各位父老,我缪羽泉今天是奉了皇命而来。当今皇上有旨,要纳上官芙蓉为妃。你们谁知道她的下落,说出来有赏。若是隐瞒不报,就是抗旨!上官清抗旨,已经被杀了。另外我也要对躲在暗处的芙蓉姑娘说几句话:芙蓉姑娘,你是皇上看中的人,躲是躲不过去的。听说你很孝顺,可你爷爷已经为了你命丧黄泉!都说你很善良,你忍心看着全镇的父老为你遭难吗?我劝你还是早点现身的好。”
……
其实芙蓉的确不在镇上,除去已经死去的上官清,也没有人知道芙蓉去了什么地方。
就在繆羽泉带兵到芙蓉镇的前一天,上官芙蓉对上官清说,山里几个小姐妹捎信来,让她回去一次,便离开了芙蓉镇。
繆羽泉在广场上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芙蓉出现,心中十分恼怒,本想就此收兵,可又担心无法向皇上交代,便只好硬着头皮耗在戏台上。
到了半夜里,忽然之间,好端端的月亮就被乌云吞没了,连星光也荡然无存,到处一片黑漆漆的。广场上的老百姓一家一户团缩在一起避着风寒。此时正是晚秋季节,虽是江南却也是秋寒阵阵了。繆羽泉令人给自己拿来一件披风,又在戏台四周点起了灯笼,再让士兵在人群四周点燃了几堆篝火。一是给自己壮胆,二是让士兵取暖,第三也是防止有人趁黑逃走的意思。
到了三更时分忽然之间阴风大作,转眼功夫,将所有的篝火、灯笼、还有士兵手上的火把全数吹熄了,到处一片漆黑。人群里的孩子已经吓得大哭起来,就是那些士兵也吓得浑身颤抖不知所措了。
繆羽泉急得大声叫喊:“快快点燃灯笼,快快点灯。”
就在此时,忽听得黑黢黢的半空里,四面八方响起凄厉的喊叫声: “繆羽泉,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繆羽泉,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
这喊叫声有男有女,声音叫人听后毛骨悚然。
繆羽泉吓得缩到了椅子下面,战战兢兢地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声音不断响起,似乎有一群黑影环绕在繆羽泉周围。
“我是上官清。”
“我是刘阿毛。”
“我是李三。”
……
报出的名字居然各个都是白天惨遭杀害的芙蓉村村民。听到这些亲人的名字,下面的老百姓反而不再害怕,大声哭喊起来:
“阿毛,孩子他爹……”
“夫君……”
“父亲……”
“上官老哥……”
广场上百姓的哭喊和黑夜里凄厉的鬼哭声混在一起,给人一种更加恐怕的压抑。广场上那些士兵,已经顾不上看守,抱成一个团卷缩在广场外一个角落上。刚才杀人的几个士兵被吓得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繆羽泉蹲在椅子背后,挥舞这宝剑,声嘶力竭地尖着嗓子叫:“走开,别碰我!”
他头上的官帽、官服、已经被什么物件撕拉得七零八落了。头发也被扯出来,凌乱地在夜风里飘荡,就像一个恶鬼一样,在戏台上跌跌撞撞地逃避着黑夜里的追杀。
猛然间天空一道刺眼的闪电,朝着戏台上劈来,把一切照得雪亮,人们清清楚楚地看见披头散发的繆羽泉四周,许多黑乎乎的的影子,伸出了无数双利爪,撕扯着他的身子,接着又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那繆羽泉已经被吓得肝胆破裂,一头栽倒在地上,七窍出血而亡。
广场周围的士兵各个魂飞胆丧,呼啸一声一哄而散。
渐渐地月亮又重新露出来,凄冷的银光照着劫难之后的芙蓉镇。人们将已经昏迷的老纪头,从柱子上解下来,送回家里。除去家中有被害者之外的人家,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上官清家的院子外面,他们准备收敛老人,打算就将上官清和那株枯萎的芙蓉树葬在一起。
就在此时,那株原本已经彻底凋零枯萎的芙蓉树,突然发生了变化,已经干枯的枝叶重新变成了一片翠绿,枝干上那些凋谢的七彩芙蓉花,也重新变得色彩缤纷地鲜活起来,倒在院子里的芙蓉王自动树立起来,已经被上官清的鲜血染红的根须里,那些殷虹的血液重新倒流出来,又流进了上官清的躯体。上官清早已苍白的脸色居然也有了血色,老人家慢慢睁开……
京城里的皇上得到急报:江南道道台繆羽泉,在芙蓉镇收罗醉芙蓉,寻找美人上官芙蓉之时意外被杀,所带官兵尽数走散。金銮殿上的皇帝不由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芙蓉镇居然敢杀害朝廷命官抗旨不遵王法!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皇帝在朝堂之上雷霆大怒,问计于文武百官。
“各位卿家。朕下旨江南道,令芙蓉镇将所有醉芙蓉尽数送至御花园,又册封上官芙蓉为妃。乃是对芙蓉镇莫大的天恩。不料镇上的百姓公然抗旨不遵,还杀了江南道道台繆羽泉爱卿。如此刁民岂可放纵不辖?朕欲派大军前往弹压,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大殿之下闪出了一员武将,此人乃是大夏朝第一武士,官拜兵部尚书之职,名唤尉迟长山。
“启禀圣上,尉迟长山愿领兵1万,前往芙蓉镇弹压刁民。”
不等皇上答应,文官队列站出了一个年轻的官员,乃是户部郎中欧阳秀木。那欧阳秀木长得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年仅20出头的一个翩翩美少年。
欧阳秀木出班先是对着高高在上的皇上一躬到底,又对着侧立在殿前的老元帅尉迟长山拱拱手,然后方言道:“陛下万万不可再动刀兵。”
皇上一脸不满言道:“欧阳秀木,你有何见解?”
那尉迟长山也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欧阳秀木一眼,说:“圣上,欧阳秀木不过一个五品郎中,竟然敢在朝堂之上阻止圣上,实在不知礼数,有犯上忤逆之罪!”
欧阳秀木毫无畏惧昂首道:“秀木官阶虽不过五品郎中,然所言关乎国之大计,为国计民生而言!位卑未敢忘忧国也!又有哪里不知礼数,忤逆犯上之罪?”
文官班首老丞相曹春光,忙站出队列言道:“欧阳郎中言之有理。郎中仗义执言,不畏强权,乃忠心耿耿之人。请圣上明察。”
原本已经渐生怒意的皇上,只得放缓了脸色,言道:“欧阳秀木,朕赦你无罪,只管言来。”
欧阳秀木朗声言道:“秉圣上。江南原本锦绣繁华之地,江南百姓温文尔雅,少有刁民。芙蓉镇以芙蓉花誉满天下,镇上多是以育花为生的花农,又岂会轻易聚众谋反杀死道台?其中必有蹊跷之事。圣上爱花,欲揽天下名花秀木尽入囊中,亦是情有可原。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芙蓉在御花园是圣上之花,在芙蓉镇又焉有别乎?大可不必费尽心机,将其由江南移植于京城也。芙蓉在江南又有何人不知此花乃圣上之爱物也?圣上爱芙蓉,而容其留在江南,必得民心仰敬之。”
皇上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又问道:“爱卿所言甚是,只乃朕欲观芙蓉之艳,又当如何?”
欧阳秀木微微一笑言道:“芙蓉虽好,终有凋谢之时,圣上不妨请名士绘芙蓉镇芙蓉之艳容,便可流芳千古常留宫中把玩也。”
皇上龙颜大悦,言道:“就依卿所奏,朕即刻颁旨。”
那老丞相又在一旁奏道:“启禀圣上。户部郎中欧阳秀木,才华横溢,工于琴棋书画,其花草工笔,早已名扬四海。请圣上就下旨,由欧阳秀木前往芙蓉镇为圣上做芙蓉图。”
皇上喜出望外,当即颁旨,晋升欧阳秀木为三品御史台,翰林院博士,前往芙蓉镇做芙蓉图。
欧阳秀木谢过隆恩后,又奏道:“圣上,微臣还有本奏。”
皇上和颜悦色道:“爱卿还有何事?”
欧阳秀木奏道:“圣上,微臣闻得芙蓉镇女子上官芙蓉,实乃上官清之孙女儿,年仅一十六岁,尚属豆蔻年华,实不当纳以为妃。若是强行迎娶,必失民心。圣上不如改下一道圣旨,体恤下情,收上官芙蓉为公主,必得天下人之敬也。”
皇上虽然心中不悦,只是此刻当着文武大臣,又岂可坚持要纳16岁花季少女为妃?只得郁闷答应下来,一面自我调侃道:“朕闻听上官芙蓉美艳如花,若是依了爱卿之奏,岂不是连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丞相曹春光连忙说道:“圣上若是册封上官芙蓉为公主,她自当上殿谢恩。圣上岂会不得相见?”
皇上尴尬一笑道:“只是这般相见,又与不见有何不同?也罢了。朕就好人做到底吧。翰林院博士、御史台欧阳秀木听旨。”
欧阳秀木连忙跨上一步跪下听旨,口中言道:“臣欧阳秀木接旨。”
“朕加封你为江南巡按使,前往江南查清繆羽泉之案,安抚江南百姓,另兼宣抚使前往芙蓉镇替朕宣封。朕封上官清为芙蓉公,上官芙蓉为芙蓉公主。接旨后着欧阳秀木陪同上官祖孙二人上殿谢恩。”
欧阳秀木大喜,连连叩头言道:“微臣代江南百姓、芙蓉镇百姓谢主隆恩。”
皇上微露愠怒,却不得不笑道:“爱卿为国为民,其情可嘉。早日启程去吧。”
欧阳秀木离京赴江南不用仪仗,轻车简从,仅带了一个小童和一个老家人,雇了一挂马车,由官道直下江南。一路之上听到了许多关于芙蓉镇的消息。
先是听说了关于繆羽泉死的原因,各种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被山精树怪当场挖心而死;有的说是被上天惩罚天降霹雳;有的说是被屈死的冤魂索了命去。虽然版本各有不同,可有一条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繆羽泉是在杀害了上官清老人,又摧毁了上官家一株上百年的芙蓉母本的当天夜里,在镇中心戏台之上毙命的。足以见得是繆羽泉作恶多端的报应。接下来听说最多的就是关于繆羽泉死之前,芙蓉镇夜空风云突变,先是翳云闭月,到处听得见鬼哭狼嚎,鬼影重重,接着又是电闪雷鸣,惊天霹雳直下戏台。这就是繆羽泉死前的征兆。
当欧阳秀木逐渐接近芙蓉镇的时候,听到了许多更加叫欧阳秀木意外的消息:上官清院子里的那株芙蓉王复活了,同时复活的当然还有上官老人,以及芙蓉镇上7个屈死的父老乡亲。这个消息不仅让欧阳秀木深感意外,而且心里又一种疑惑,为什么有各种各样消息,独独少了上官芙蓉的消息?芙蓉镇遭到如此劫难的起因显然因为她,却偏偏在发生劫难那一天,上官芙蓉不在村里。她究竟去了哪里?劫难发生以后难道也没有回来不成?这太不近情理了。
欧阳秀木到了芙蓉镇,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派书童去做一件事,到镇上去打探关于上官芙蓉的消息,又派了老家人,以购买醉芙蓉的身份,去上官清的家里打探虚实。欧阳秀木自己却一身书生装束,在芙蓉村上闲走。话说这芙蓉镇于芙蓉村原本一体,芙蓉镇不过是在芙蓉村的西头渐渐形成了集市而已。
欧阳沿着镇上一条小河旁的青石板小街,一路观赏水乡小镇的旖旎景色,一面朝西而去。河水清澈现底,时而有乌篷船在河里摇过,船上多半都是载放着一盆盆正在盛放的芙蓉花树。那些沿街的店铺里,也多数摆满了各色的芙蓉花。便是那些做其他生意的一爿爿铺子,也必会在店铺门口,摆上几盘盛开的芙蓉花,用来招揽顾客。于是,这芙蓉镇真是成了芙蓉花的世界,其他任何一种花卉,在芙蓉镇里都会显得黯然失色了。欧阳一路走着,不由在心中赞叹:若不是亲眼所见,断不会相信这芙蓉镇里的芙蓉竟然绘如此蔚为壮观。镇上已经如此,那芙蓉村里岂不更加是花天花地的花花世界了?
欧阳不知不觉从村西头走了进去。
芙蓉村里香气袭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弥散着浓郁的芙蓉花的香气,却是高墙深院看不见花影,村外的花田里,都是些芙蓉树的新苗,于是成了另外一番天地。那些不断散发出馥郁幽香的芙蓉花,又成了躲在深闺人不知的美人儿。村子里少见闲人,只有那些新苗田里晃动这忙碌的身影。
欧阳只管在村里闲走,走到村东的时候,看见一群孩子在戏耍,便上去询问上官家的住处。
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女孩指着村头一个大门紧闭的院门道:“那里就是芙蓉姐家。”
欧阳笑着又问:“她可在家中?”
“在啊。刚才见姐姐出来过。”
“她家的芙蓉可出售?”
“不卖了呢。”小姑娘摇摇头说:“自从那夜之后,上官爷爷再也不肯出售他家的芙蓉了。不过肯送人呢。”
欧阳大奇,又问:“这是怎么回事?不卖,却送?不知送予何等人士?”
小姑娘很喜欢说话,便如实答道:“芙蓉姐说,她会看人,她的芙蓉花只送给那些真心爱花之人,再也不用芙蓉去卖钱了。”
欧阳不由心中叹息:此女有心矣。
欧阳的目光望过去,正巧看见老家人从院门里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院门旁边正在送客。远远见那女子不停的低首,像是在表示歉意。待老家人走出后,便将院门重新关上。欧阳想了想,于那个小姑娘打了一声招呼,折转身返回镇上的客栈去了。
欧阳回到客房不久,书童与老家人相续返回,将打探回来的情况一一禀告。
老家人所言与欧阳从小姑娘口中得知的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些对上官家中的描述,自然还有上官家祖孙二人的印象了。据老家人描述,上官家现已看不出来一丝横遭劫难的症状了。三间平房朴实无华,前后院都是生机勃勃的芙蓉树和芙蓉苗。原来不对外开放的后院,如今尽可容人浏览观瞻。老家人对那株芙蓉王赞叹不已,声称是自己活到了66岁,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株花树。
老家人说,上官清老人已然看不出来是个起死回生之人,精神抖擞健步如飞,还是在院子里忙他的芙蓉花。尤其对那株芙蓉王,更看得出溺爱有加,手里拿着一把修剪,将那树上密密麻麻的的枝条,一枝枝、一叶叶,细细梳理修剪过去。老家人说,老上官梳理那株芙蓉树的神态,看不上不像是在整理一株树,倒是很像给自己心爱的孙女在梳头的样子。
老家人此番话让欧阳心有所思,已经印证了他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推断了。接着小书童又讲了许多那个叫芙蓉镇人,至今心有余悸的夜晚发生的事情……
那天夜里,劫后余生的芙蓉村民们,纷纷来到已经被官兵们摧残得一片狼藉的上官家里。院子里原本绽放的芙蓉花,被丢得七零八落,歪歪斜斜院子都是残花败叶,屋子里也被翻得砸得惨不忍睹。人们走进后院看到一片花苗被践踏得已经成了枯枝烂叶。那株芙蓉王横亘在地上,一树的七彩芙蓉早已尽数凋谢。那些郁郁葱葱的枝叶变得枯黄暗淡。最叫人不忍去看的就是那些浸染在鲜血里的根须,还有横尸在树坑旁边的老人。老人的一头白发洒落在血泊里,完全染成了红色,与那些原本白色的芙蓉根须纠缠在了一起,已经看不出哪些是芙蓉的根须,哪些又是上官老人的须发了。
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将老人的须发从树根里分别开来的时候,原本被阴云遮蔽的月亮露出了脸,天色亮了许多。意外就在人们眼前发生了。
那些已经渗透到了芙蓉根须里的血,竟然快速地倒流出来,在人们的目瞪口呆下,流回到上官清的躯体里。那些殷虹的根须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白色,而上官清的脸色却渐渐红润起来。吓得这些人纷纷退到了树坑外面,眼睁睁看着老人慢慢从地上做起来。那株横亘在院子里的芙蓉树也似乎在一一股无形的大力下被扶了起来,满地的根须就像一些活动的长蛇,急速地朝地下钻进去。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落叶与断枝纷纷自动回到了树上,已经凋零的花朵,掉在地上的回到了树上,竟然在片刻之间已经重新竞相绽放了。人们再看那些匍匐在地上的芙蓉花树苗,也一棵棵重新直立起来了。
忽然之间明朗的月空里响起了一阵天籁,那优美的旋律是人们前所未闻的天上之曲。人们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来寻找着乐曲的来源,看见一对对盛装的仙子从天空里飘飘而降,落到了上官清家的门外。大家涌出去看见,身着七色彩衣的姑娘们,一队手中拿着各种乐器,另一队手中捧着鲜花的花篮在门外列队等待,似乎还在等待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物出现。
在人们不经意时,上官清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大门口。他也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呆了。
在人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天空又飘落下一辆完全用鲜花装饰起来的华美彩车,彩车上面端坐着一位身着七彩华衣的女王,她的头上是一只用黄金打制成的王冠,一头长发后面披着轻纱走下花车,缓步朝着上官清走来。
人们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上官芙蓉!”
上官清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小孙女,一夜之间变成了女王出现在自己面前。
上官芙蓉在两队盛装宫女的护卫下,缓缓走近上官清,跪倒在他面前说:“爷爷,芙蓉来迟一步,让您吃苦了。”
上官清拉起芙蓉说:“好孩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那些随心而来的仪仗女子,还有那挂华美到极致的彩车,触摸着芙蓉头上的王冠,问着。
上官芙蓉搀扶着老人,一面走进院子,一面说:“爷爷,请恕孙女隐瞒了真相。”
上官清慈爱地望着她说:“不碍事,你现在说也不迟。”
“爷爷,芙蓉并非山中无依无靠的女孩子。”
“这,我早就猜到了。你这样聪慧的小姑娘,岂会是山中一个孤女?”
“爷爷,您可知道我是什么?”
“你是什么?”上官清有些困惑地望着孙女秀美的脸膛。
上官芙蓉指着那株芙蓉王树,笑盈盈地说:“爷爷,她就是我,我就是那株芙蓉花。”
跟在后面的乡亲们不由发出惊叹。
上官清看看那株芙蓉树,又看看身边的芙蓉,连连点头,说道:“像极、像极。一样的娇艳,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晶莹剔透。”
芙蓉娇羞地倚在上官清身上,说:“爷爷不嫌弃芙蓉实乃树精?”
上官清将芙蓉的头搂在自己怀里,爱怜地低头,亲亲她的额头,言道:“爷爷高兴极了。这株芙蓉爷爷已经养了整整的16年。16年来,爷爷天天对着它说话,多希望她会听得懂?16年里,爷爷从来就把她看做一个人,看做我的孩子。今天我才知道她真听到爷爷说话的,她是爷爷的好孩子啊。”
说着说着,上官清竟然老泪横流。
上官芙蓉一面仰起脸,替他拭去眼泪,一面说:“爷爷,芙蓉感激你将我从一株不满一寸的小苗,养育成一株大树,是您的精心呵护才能芙蓉长大,而且成为一株与众不同的七彩芙蓉。芙蓉苦心修炼终成正果,可以脱去树形幻化成人了。为了可以早日与爷爷相聚,我又入深山拜师修行。数月之前学成下山,与爷爷相认后,本想平平静静和爷爷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侍奉您安度晚年。不料上苍召见,芙蓉才不得不谎称山中小姐妹有事召唤回山。上天堂之后,芙蓉被册封为芙蓉女神,掌管天下芙蓉兼领百花。就在册封大典之时,芙蓉感应到了芙蓉镇大劫难的降临。本欲即刻返回阻止繆羽泉。圣天言:繆羽泉荼毒生灵,残害百姓十恶不赦,下令雷神电母当众将其击毙。封典结束后,芙蓉才得以返回乡里施救。爷爷请放心,所有被繆羽泉恶贼杀害的乡亲们都已经复生了,那些花树也都恢复了生机。”
上官清满面笑容,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又对身边围着的众乡亲说:“乡亲们哪。大家是因为我上官家才会横遭劫难的,上官清连累乡亲们了。幸亏孙女已经回来施救,大家快请回去看看吧。”
不等乡亲们出门,家中已经有人来报,大家欢喜若狂,忍不住朝着上官芙蓉跪下,口称:“谢谢花神,谢谢芙蓉花王。”
芙蓉连忙转身去搀扶大家,说:“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快快请起吧。芙蓉乃是晚辈,当不起的。芙蓉另有一事要告知大家。”
众人起身后同问:“芙蓉姑娘,有事只管说。”、
“芙蓉想告知众乡亲,从今往后,上官家的芙蓉花只送不卖,大家需要什么花种只管来取。上官家种养的芙蓉不能再沾染了俗世的铜臭味。凡天下爱花之人,只管来取就是。”
小书童把在茶楼酒肆打探到的消息如此一说,欧阳长叹一声道:“果然如此。看起来我欧阳秀木是无法完成圣上旨意了。”
小书童好奇地问:“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老家人也叹气说:“少爷所虑老奴心知肚明。老奴有一个两全的主意。”
欧阳忙问:“老伯快快言来。”
老家人赴在欧阳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欧阳秀木听后大喜。
数月后,皇上在金銮殿上,接到了欧阳秀木的一道奏章,其中附有一幅工笔花卉立轴,乃是一株妍丽无比的芙蓉树。一树缤纷争奇斗艳,树下站立着一位头戴王冠,身着彩衣的女子,另有一首芙蓉诗,其它却是一字皆无。
皇上对着那幅画细细端详,不由连声赞叹:“如此美花天下独一,如此美人绝世仅有。”
然后将此画悬挂于殿前,让文武大臣瞻观。
又言道:“朕命欧阳秀木前往江南宣旨御封芙蓉。欧阳复旨无一字,只有此画,画中一树一美人一诗。哪位爱卿为朕解得其中之意?”
文班列中闪出老臣曹春光,言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皇上不解其意,问道:“朕喜从何来?”
曹春光指着画中的芙蓉树道:“画中此芙蓉便是圣天册封的芙蓉王。圣上与圣天旨意相同,足以见得圣上不仅是天子,而且是圣君。”
皇上顿显喜色,连连肯首让曹春光继续讲下去。
曹春光又指着画中头戴王冠的女子言道:“画中人乃是圣天册封的芙蓉花神,兼领百花之王;又是圣上册封的芙蓉公主,可见圣上又是与圣天心意相通,岂不是大喜之二?”
皇上心花怒放金口一开,道:“如此说来,欧阳秀木不枉此行?实乃奇功一件?”
曹春光又对着皇上深深一躬言道:“正是如此。欧阳秀木此功深得圣天褒奖,现已被赐封为南天护花使者,已然侍奉花神每日不离左右,故而只得在此画上题诗一首。又因天机不可泄露,故此道奏章之上,只有一花一人一诗也。想欧阳本是圣上的御史台,如今被上天加封为护花使,岂不是再一次说明上苍与圣上心意相通?便是第三喜。”
皇上惊愕万分,追问道:“不知爱卿如何得知?”
曹春光指着画中题诗朗声读出四句诗来:
满树葱茏枝叶浓,缤纷七彩醉芙蓉。
金冠顶戴花王笑,秀木谦恭使者终。
皇上微微一怔,片刻后大笑言道:“想那欧阳秀木一生清高倨傲,从此往后要在花王裙下听命,实在也算勉为其难了。”
曹春光却笑道:“欧阳秀木虽则清高倨傲,却是才高八斗,酷好诗画,尤喜花鸟虫鱼,专工仕女美人,如今也算得愿以偿。有花为伴,有女为王,夫复何求?”
君臣相对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