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醒来,天还没亮。
林念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脑袋胀痛,空白的,再回想不来零散的记忆片段。
她起身走到客厅,看见躺在沙发上的沈桥,睡得沉实。已七点半,便简单洗漱,在冰箱上贴张便条,关门离开。
在去研究所的路上接到李先生的电话。
“小念,今天该会回来过节吧。”
林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她应了声音,两人无言地挂断电话。她糊涂得都快忘记了,除夕也是李先生的农历生日。
今天下班早,林念便去买了蛋糕和花。除夕的城市街头没有多少人,她的走速很慢,走过一座路面开阔的大桥,感到大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她背风走得艰难,时不时呼出大团白雾。
李先生前不久搬了家,在远离市区的别墅区。一幢幢独立的白色洋房有致地坐落在道路两旁,安宁洁净,并没有想象中富人铺张满地的奢侈银华。
她正走在道路一旁的树荫下,一辆黑色的Maybach从身后飞驰而来,顿时灰尘被刮起,卷进了她的眼睛里。她看见那辆车的背面,朦胧不清,但她认得了,那是陆卿的车。
一个画面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在亲陆卿的脸。蓦地,耳中轰鸣,她的脸变得绯红而暧昧,心跳有力,一如昨晚。
尽管这一次,没有人看见她。
按了门铃,来开门的是杨阿姨,照顾李先生许久年,她接过林念手里的东西,邀她进来。
林念向坐在客厅椅子上的李先生问了好,也不多言谈,转身就跟进厨房帮杨阿姨的忙,包饺子。
杨阿姨健谈,和林念平时也打得熟络,她笑着打趣道:“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些些女孩子家的样子嘛。好好打扮自己,找个男朋友多好。”
林念正低头与手中的饺子皮苦干三百回合,她低低地反驳:“挺好的,挺好的,现在。”
外面寒风凛冽,她抬头看见窗外一片雪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大雪,覆满大地。
天渐渐暗下来,饭菜上桌。
李先生在吃饭闲时对林念说:“你现在既然回了研究院,就安心待着。哪天也搬回到这里来住吧。”他因职业习惯,常是眉头紧皱,嘴巴呡成一条线,“今年秋天,有个去美国交流的研究项目,我把你的名字报给了张教授,等审核通过,你就去参加。”
然后,思绪在寂静中飘散。
林念的前半生便常是在那样的默然中度过,她活着,却被层层叠叠的安排和谎言包裹,动弹不得。
“我不打算搬过来,也不想去参加什么破研究项目。”林念笑吟吟地回应,却是平淡至极的语气。
李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我是为了你好。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
“呵父亲……又是我父亲。除了这些呢,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那为什么要隐瞒真相?”林念捏紧拳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父亲锒铛入狱,母亲病逝,这后面的种种原因呢,你都不告诉我!”
李先生:“……还不到时候。”
林念:“那要等到多久?等我入土为安之后吗?!”
她第一次对李先生歇斯底里,肩膀剧烈起伏。李先生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的失望,她看着,有了报复的快意。
“我先走了。”她冷冷道,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尖锐地朝向这几年来待她最亲近的人。
到门边推开门,风就猛地灌进衣领,围巾放在屋里,她还踏着拖鞋,跑出去,每一步都深深踏进雪里,沁凉刺骨。
等离那个压抑的家远了,才气喘吁吁慢下脚步,她突然觉得四肢是那样僵硬,面颊冰冷,也再没有气力走到车站。
可就这么站着,会被冻死吧。
她在黑暗里停下步子,想着,这样也挺好的。
手机收到短信,她瑟瑟地拿出来看,是沈桥:新年快乐,阿念。
她此刻却蹲下,在雪地里,把头埋进臂弯,放声大哭起来。周围寂静,雪撒欢似地落在身上,风在肆虐,仿佛也在戏弄着嘲笑她,说真可悲啊,林念。
有脚步声靠近,她看见一双鞋子立在面前。
“你哭什么?”声音熟悉。
林念抬头,只看见背光的身影。
正是零点,黑夜里发出一声巨响,一场烟花突然降临,绚丽灿烂,把初雪照亮。
他们看清了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