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

我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田野里的树上,蝉永远不知疲倦地叫嚣着盛夏,路旁的灯忽闪忽灭,我抬头看了看天,温柔的月光已经照亮了回家的路。我跑了起来,风儿从我脸上拂过,兜里的薄荷糖被颠的沙沙作响。

推开方圆十里我家独有的小竹门,回望刚才的小路,视线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模糊,恍惚间,我看到了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走啊小真,我们去后院摘花来插瓶。’门口拿着盆在叫我的正是我小姨,一个永远向上,永远热爱生活的女子。可能是逆阳站着的缘故吧,本身就白净的脸现在已经可以用白的发光来形容了,我顺手摸起篮子应道:来啦。

‘快摘呀小真,摘完赶紧回家了。’我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一大片薄荷里,刺激的味道直往我鼻子里钻,惹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是这样,每次都以摘花的名义让我来做摘薄荷的苦力,挎着两篮子的薄荷满载而归,接下来就是坐等小姨的手工薄荷糖了。

‘走哇小真,我们去后山上砍竹子。’小姨拿着砍刀在门口叫我,我顺手拿起地上的背篓应道:走吧。经过昨天的一场雨的滋润,后山上的竹子又长高了,地上也冒出来许多竹笋。具体的事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姨不知从哪翻出来两个硬纸板铺在了的湿润的泥巴上,拍拍纸板让我坐下,良久小姨说:人生最有趣的一点就是,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在向前走,所以不要纠结和后悔,脚下的这条路就是最好的路,不要总是去美化未选择的路,不要站在现在的角度去批判当时的自己。或许我所错过的,是老天在保护我呢。

小姨话音刚落,便袭来一阵清风,风动漫山竹海,竹叶在瑟瑟声中摇曳成一支惊鸿舞蹈。这是老天对小姨的话的认同吧。踏在下山的石板路上,嘴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东西,用舌头翻滚几下,一种熟悉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是小姨做的薄荷糖,和外面卖的味道不一样,有一股新鲜草木的味道,也是小姨的味道。

‘走哇小真,今晚的月亮特别漂亮。’我和小姨牵着手走在小路上,蝈蝈和蛐蛐在田地里蹦来蹦去,天上的星星只有一颗,离月亮很近但却有些黯淡,我指着那颗星星给小姨看,她说她会一直是我的月亮,照亮我和未来要走的路。

这句话我当时并没有听懂,只记得当时小姨眼里是亮晶晶的,和月亮一样。

小姨说下次再给我一罐新的薄荷塘。

可是我没想到下次是在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直往鼻子里钻,和小姨的薄荷味不同,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周遭白茫茫的一切,小姨就处在这白茫茫中,只不过她身边有好几台大机器,我看着闭着眼的小姨,只觉得彩色的她不属于这里。故事的最后,是小姨未能亲手交给我的那罐薄荷糖,是小姨从陆地赴向银河。

这里有一颗星星,它等过春夏秋冬的流转,等过山川湖泊的晨暮,等过慢慢孤灯的长夜,它在等,等那个曾答应它的人,披星戴月载着岁月的晨光来看它点亮的世界。

再眨眼,模糊视线下的那两个身影牵着手越来越远,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回望,我多想久别重逢这个词发生在你我身上。

忽然想起,我们还没有好好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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