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上看到的天空很蓝的话,我就不想上班。
前段日子气阴沉。那天放学,小J的家长没来接,我送她回家,天空是一路上目光所及之处别无其他行人,小J一路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停顿的间隙间,一位老妇人撞入到眼前。小J稚嫩的声音的说:“哇,好老的人,好可怕。”的确很老,平常会见到老人,但是这种从远处就能感到老的气质的老人不太多。
她穿着黯红的棉衣,灰裤子,棉衣的颜色让我想起张爱玲的比喻,如碎牛肉般的颜色,是冬天长了疮的憎恶与羞耻。细雨蒙蒙中她没有撑伞,像蠕动般的缓慢行走。这样不常见的人总让人忍不住顾不上礼貌多看几眼。
猛然间,她跌倒下去,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伞下观看的我比跌倒的人还要紧张,腿不知道到该迈向哪边。小J说:“她摔倒了耶,你去扶她吧!”
肉泥之身是在又软又沉,还有从口腔里发出的味道。我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将她扶起来。她眯着眼,手在空气里比划着,老人的皮肤脆弱,皮下脂肪逐渐流失,似乎稍用力的摩擦和拉扯都会让皮肤开裂。在南方的阴雨天气,她的手就倒像北方从树上掉下的最后几片枯叶。
大概意思是她迷路了。我心中疑惑,万水千山走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一被骗,二做雷锋。
四周还是没有人,我搀着她一起走,碰触到枯叶般手的时候,我觉当雷锋的几率较高。
开门的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告诉事情经过后他执意留下我吃饭,做为感谢,顺势就拉着我进了门。老人对我笑了笑,进了其中一个房间,男孩给我拿了一些松果,也进了房间,我呆呆坐在沙发上,不知何去何从。在我尴尬的坐立不安准备敲门告辞时男孩子都房间里走了出来抱着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老人的照片,照片有时间的标注,随着时间排列。几张黑白照片里有着即使只是黑白也掩盖不了的好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奇怪?”
“没有。”
“你有,不要因为所谓的礼貌来否认你主观的判断。”
“你主观觉得你们奇怪吗?”
“我和你们不一样。”
“这些都是我姑奶奶的照片,我把她整理了起来,如果我不整理,可能就没有了。”
然后又说:“算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你要吃晚饭可能会等好久,你还是回去吧。”
我哭笑不得:“是的,所谓的礼貌的确很麻烦,想和你一样做个奇怪的人。”
他笑了起来“现在做不到,以后就更难做到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鼻子上就挨了一拳,我的一拳。
我微笑着说:“再见。”
老人没有出房门,我也没有和她告别,但她那张照片一直在我脑海里。
今天的天气很好,早上出门时天空特别蓝,但我还是去上班了。
下午时,阳光从落地窗照了进来,我又想起那件碎牛肉般的黯红色。
可能你们要问,那么小J去哪了,打了男孩一拳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也没有发生,也包括前面那些事,都是我瞎编的。
除了在道路上擦肩而过再渐行渐远那个黯红色变成远方模糊一个人影的一分钟,其他都是瞎编的。
只是我忽然想起她,生命中有很多这几个样的她,她,它,陌生人的仓促相逢,甚至谈不上相逢,几秒钟,几分钟,多则几小时。这样的人匆匆一瞥,一生不会见到第二次,他们生老病死喜悦悲伤统统与我无关。而我不过是掀开并瞥见了永恒的一个角。